一輪朝日噴薄而出。
剎那間,明亮的光華照亮了一切陰影,隨后是如雷般的爆炸聲,驚得戰馬畏懼不止,就連敲鼓吹號的鼓號手都驚得停下了敲打吹奏。
“阿軻…”阿布轉過頭來,望見的卻是無數的戰馬與人頭,沒能第一時間看見里面的情況。
盡管如此,他依舊選擇了相信自己最好的朋友,咬了咬牙再度帶著手下的殘兵趁著青州鬼騎有些驚疑之時沖殺而去。
光芒淡去之后,秦軻的身影才逐漸顯現,一頭黑發散亂,甲胄上也處處都是燒灼的痕跡,看上去破破爛爛,隨時都會墜落。
而在他的前方,孫青則要比他還要慘,不但從頭發到眉毛都已經因為熱量而發黃卷曲,整個上身的牛皮盔甲已經完全被灼熱焚燒殆盡。
貼身軟甲也因為帶子斷裂而墜落,內襯幾乎成了一塊爛絮,的上身精壯身軀上面,不再是貴公子般潔白如玉,而是無數破裂的口子與焦黑痕跡。
滾燙的鮮血順著皮膚向下緩緩流淌,孫青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盯著秦軻。
沉重的呼吸中,他用沙啞的聲音問道:“這是什么招數?”
“我也不知道。”秦軻同樣喘著粗氣。
引導體內那股雷電本就極其費神,但沒想到的是這股雷電在時隔多日再度被扔出是居然如此可怕,險些把他自己都卷了進去。
“一個氣血修行者,竟然用出了這些玄秘的法術。”孫青搖晃了一下,卻頑固地用長槍拄著地面撐住了身體,憤怒地道,“你以為這樣就能殺死我?”
他伸出左手,猛地握住上身的衣服,一聲裂帛的聲響之后,整個上身都暴露出來。
如山巒一般起伏的身軀,強健的腹肌勾勒出懸崖絕壁的粗獷與蒼勁,粗獷和英武交相融合,仿佛天神一般。
只可惜,無數的灼傷與切口讓他看上去十分凄慘。
然而秦軻的目光并不集中在孫青的胸膛小腹上,而是緊緊地盯著他手臂上那藏青色的刺青。
那是一道符文,歪歪斜斜,扭曲猶如蟲子爬行而成,但卻勾勒一種詭異的紋路,就如同一只惡鬼正在對這個世間發出獰笑。
饕餮…
秦軻能看懂符文的意思,但不懂這個符文背后到底代表了什么,一股莫名的直覺告訴他,這絕對不僅僅只是一個刺青那么簡單。
“呵呵呵。”孫青發出笑聲,面容卻是兇狠的神情,“餓么?那就吃吧。”
恍惚中,似乎有什么東西睜開了眼。
秦軻突然感覺雙腿有些戰栗,一股寒意順著脊背一路向上沖上了腦海。
就在他的注視之下,那符文真的就活了過來!
它不再是個死物,甚至秦軻通過風視之術聽見了如同心臟一般有節奏的跳動聲,原本就像是惡鬼的外表越發顯得詭異猙獰。
饕餮…是長城守備軍一直在浴血抵擋的兇獸嗎?
“嗯…”似乎感到劇烈的疼痛,孫青悶哼一聲皺起了眉頭,隨后符文的顏色由藏青轉為血一般的殷紅。
那顆心臟跳動的聲音越發尖銳,似惡鬼在陰影里對人的貪婪發出譏笑。
孫青身上的傷口居然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愈合了!
原本還露出鮮紅血肉的傷口,現在不但不再溢出鮮血,甚至在秦軻的感覺里,那些傷口似乎變成了一張張貪婪的嘴巴,從內向外地吮吸起流失的鮮血來!
氣血修行者的鮮血,本就是一身凝練的精華,若是到了宗師境界,一部分鮮血甚至會轉而變成金色,曾有君王狂熱地相信喝下這些人的金色血液便可得長生。
而那些傷口正如同狂熱且貪婪的瘋子,猙獰著扭曲著將那些鮮血全部吮吸了回去,然后緊緊閉合,不肯讓這些鮮血再向外溢出分毫。
焦黑的皮膚在短短的幾個呼吸時間里就褪去,重新露出如玉般的光潔。
秦軻只知道這世上有一個劉德擁有這種強大的愈合能力,但孫青的愈合顯然和劉德不同。
劉德的愈合,是一種如同青草遇見甘霖一般獲得新生。
而孫青愈合的過程卻顯得無比痛苦,神情扭曲,皺紋如同蛇形一般從眼角開始蔓延。
短短的時間里,他似乎蒼老了十幾歲,原本漆黑的頭發也像是被汲取走了大量養分而變得雪白。
“你…是在拿自己的性命去喂那鬼東西?”秦軻震驚地看著孫青。
“不錯。”孫青面目可怖地挺直了身體,原本有些虛弱的身軀再度充滿了力量,甚至…比之前還要強大。
他心臟的每一次跳動,都幾乎是重重地在敲擊大地,仿佛一位大步而來的巨人由遠而近,“你有你的手段,我也有我的,很公平,不是么?”
秦軻終于明白自己為什么總覺得孫青的實力如此怪異,在一些時候甚至要強過小宗師的那道檻,可這樣的代價,真的值得么?
“你瘋了。”秦軻艱澀地道,“這樣做,就算贏了又如何?你一樣會死。”
“我孫家男兒,只會戰死,不會戰敗。”孫青感受著體內澎湃的力量,露出有些病態的笑容,“你猜猜,你的生死兄弟,還能幫你拖延多久?”
多久?恐怕沒有多久。
秦軻喉嚨有些發干。
沒有人比他更清楚阿布的六花陣是如何支離破碎。
緊迫的環境里根本沒有時間讓從容練兵,因此很多變化都還沒來得及讓青州鬼騎們操練,阿布因此只能把其中的幾種變化拆出。
現在能用的,也就只有天、地、風、虎四種變化罷了。
然而這點人的殘兵,即便是六花陣,又能在源源不斷的敵軍面前撐上多久?
一桿銀槍如夜雨悄然而至。
秦軻睜著眼睛,感覺孫青長槍上的氣息此刻就像是一道飄忽的風,又像是滴落的雨,已經到達了某種很玄妙又很恐怖的境界。
和風朝露兩劍的劍意在那桿長槍上竟然交匯得如此融洽,而后,就在秦軻面前距離不過一丈的位置,長槍猛然一抖,潑灑出無數朵銀色如匹練的槍花。
這是…海棠?
這個人,他的天賦強到了什么程度?
千鈞一發的時刻,秦軻根本來不及做出足夠的反應,只能下意識地揮動菩薩劍,抖出同樣的一朵劍花,蕩漾出無數光輝。
無數的光輝后,是被撕裂的晨風以及刺耳的劍嘯,兩道人影驟然接觸,然后光華四處崩裂!
如果不是這些光華是在戰場中綻放,只會讓人覺得是一夜疾風驟雨打在花朵上,震得花瓣四處凋零飄落。
光華掠過,傳來“嘭”地一聲悶響,一道人影向后倒飛出來,像是斷了線的風箏一般,狠狠地砸在一名青州鬼騎座下的戰馬一側。
“嘔…”落地后才剛剛站了半截,秦軻就吐出一口鮮血來,那股巨力依舊還在他的身體里肆虐,胸腔好像被攻城錘狠狠地重擊了一下,疼得他無法呼吸。
而在他的身后,那匹承受了撞擊的戰馬已經七竅流血躺在地上掙扎,根本無力再起身——它的內臟都碎成了一塊塊,又如何能再支撐起身體?
好可怕的力量。
秦軻估計孫青現在的力量至少增長了一倍,幾乎快要達到宗師境界的門檻,在這樣的巨大力量下,兩人光是兵器相交就已經震得他虎口崩裂,菩薩劍更是險些脫手。
但還沒等他稍作喘息,孫青已經果決地奔行而來,出槍迅如雷霆,只見兩人砰砰砰地交了幾次手,秦軻已經中了一記肘擊,一記膝撞,后一下直接將他撞出去,在地上連滾了十幾步遠。
“哇…”秦軻再度吐出一口血,眼前一片血紅,似乎頭頂上被碎石劃破了傷口,鮮血順著額頭浸透了眼眶,把前方變得一片模糊。
但孫青面色冷然地再度到來,一次接著一次地出手把他打得后退。
“來啊,你們不是要殺了我嗎?”孫青低吼。
“你們不是要守護荊吳嗎?”秦軻再度倒飛出去。
“起來!”孫青聲音如雷。
秦軻撐著雙腿再度站了起來,晃晃悠悠。
然后,他再度飛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