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殺!殺!”
火的光芒像是在黑夜里拉開一張巨大的帷幕,街道兩側的鮮血宛如不知道什么時候落下的雨。
隨著兩隊人馬在咆哮與怒吼之中碰撞,在陣列前方黃曜手掌一緊之間已經感覺到手中的長矛入了一人的胸膛。
而后,他再度發力,矛尖穿透了硬革甲胄,把馬上的騎手直接拖下了馬背直到抽搐死去。
當然,戰場上大多數兵士都不會修行自然也很難如他這樣以暴烈攻勢直接殺人,但狹小的街道并非是騎兵所能肆意馳騁的場地,長槍長矛在這種時候的威力卻能倍增。
因此雖然留守建鄴的軍隊并非百戰之師,但在接壤之后,依舊能和洶洶而來的青州鬼騎戰了個旗鼓相當。
甚至,步軍堅固的陣形一度使得戰馬在恐懼之中揚起前蹄,掀翻背上的騎手。
一輪混戰之中,黃曜被塵土鮮血迷了眼睛,卻依舊冷靜地判斷著局勢。
己方并非訓練有素青州鬼騎的敵手,便立刻招呼著扔下鐵蒺藜后,他轉身帶著人馬向后撤入了街頭巷尾之中。
街道上,各式家具和守城用的滾木、石塊一起堆砌成了高高的街壘,黃曜一只手扒在桌腳,望見騎兵并未追擊,嘿笑了一聲,拖著疲憊的身體在親衛的拉扯上爬了上去。
“娘的,騎著一群馬就以為能在城里橫行無忌了?這些青州鬼騎的腦子里該不是都進了水?”夜里的風有些涼,黃曜罵罵咧咧地說道。
臟兮兮的手揉了揉眼睛,那模糊的視界清晰了一些,他伸手搶過一旁親衛老卒的煙斗,調皮且無賴地塞進了自己嘴里。
雖說他以前是個公子哥兒,但戍邊久了哪怕不說五毒俱全,抽煙賭錢也都不在話下。
僅僅是深吸一口氣,黃曜就感覺到一股辛辣刺激的味道深入胸膛,令人頭皮發麻又精神一震,好一會兒才滿足地嘆息吐出。
老卒名叫庭鹿,被奪了煙斗倒是沒有生氣,只是愁眉苦臉地看著這個看上去眉清目朗實出身也是名門貴胄,卻比任何軍中老油條還要流氓的青年將領。
他抱怨道:“頭兒,這是最后一袋,我都不舍得這么大口。”
黃曜聽罷,大笑著一腳踹在庭鹿的腰上,道:“去你的,不就是一袋葉子,你還真當寶貝了。到時候還你十袋子,抽死你。”
話是這么說,黃曜也知道在這種時候,一袋子能讓人放松緊繃精神的煙葉貴比黃金,所以戀戀不舍地抽了幾口之后扔了回去,倒惹得后者一陣手忙腳亂。
等到把自家寶貝給藏好,庭鹿又爬上了街壘,遠遠眺望著青州鬼騎正在不斷聚集,有些咋舌道:“頭兒,不是說他們打不過咱,咋還不退呢?”
這一句話就讓黃曜噗噗地噴出了唾沫,隨后一巴掌拍在庭鹿的頭盔上,震得他兩眼一黑。
“你是不是傻,小爺我吹吹牛你也當真!”黃曜破口大罵道,“人家是青州鬼騎,天下能與之對敵的軍隊也就那么幾支,你以為憑咱們這些雜牌打上幾架能把人家打退咯?那你也別叫我黃曜了,叫我戰神行不?”
庭鹿正了正自己的頭盔,嘿嘿地笑著:“那咱不是不懂嘛。”
“你呀,一輩子只配做個卒。”黃曜搖搖頭,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
他心里很清楚,雖然自己手下的軍隊并非話里貶低的雜牌,但與青州鬼騎依舊不是一個層次。
真要算起來,這幾輪攻守青州鬼騎并未遭受什么重創,反而是己方已經在今夜這一連串打擊之下有些恐慌,真長時間拖下去,不用打就先潰了。
“現在想想我寧愿去守那些怪物。”黃曜心里開始為阿布擔心起來,但很快他眼前就一亮,因為他發現遠處一處瞭望塔上亮起了耀眼的火光,像是攘攘升起的明星。
“勝了!勝了!”黃曜哈哈大笑起來,原先的陰霾一掃而空,拍著手恨不得飛將起來。
這是他和阿布約定好的信號,如果阿布能擋住那些活尸,便會在那座瞭望塔上向他告知,這樣說來,城中尚未完全喪失希望?
“再收攏收攏人手,或許能拉起一支三萬的隊伍,再和阿布匯合…”黃曜盤算著,遠處街道上的青州鬼騎又再度有了變化。
只見這些威震天下的騎兵們,開始拋棄他們的戰馬,一個接一個地下馬結陣,不斷地向著街壘開始進發!
“弓箭手準備!”黃曜心中一緊,立刻就開始呼喝起來,但青州鬼騎的弩箭卻是一等一的戰爭利器,嗖嗖的聲音相互來往,反而是己方這邊被射得有些抬不起頭來。
不過黃曜很清楚青州鬼騎的弩機裝填速度緩慢,不可能一直這么射下去,于是耐心地等到弩機聲音消失,再度讓弓箭手對青州鬼騎進行反擊,幾聲呼痛聲音同樣也在青州鬼騎的陣列之中響了起來。
“艸,全都是王八殼子,射也射不進去。”
黃曜看得分明,青州鬼騎身上的牛皮甲胄十分堅硬,能隔絕許多傷害,不少箭枝直接卡死在那些甲片的間隙之中,毫無殺傷力。
黃曜親眼看見幾個呼痛的人并未死去,反而在幾個呼吸的時間里再度握住了兵器,向前穩步而來!
這大概是黃曜平生第一次抱怨荊吳的甲胄工藝如此精良,雖然他的這種抱怨毫無道理,畢竟在之前己方也從未想過會與鬼騎成了敵人,自然也不會對此有所防范。
“這座街壘的位置太靠前了,準備后撤。”壓低了腦袋,黃曜聽見頭頂上嗖地穿過一支弩箭,心里微微一寒,又有些奇怪敵人的攻勢突然變得如此堅決。
他揮揮手對著身旁的幾名下屬示意,而這些他細心挑選的下屬也十分精干,在他們的呼喝聲中,幾百人的隊伍迅速在分配之下逐漸變成兩隊,分別負責斷后和接應。
才剛剛進了后方的街壘,孫毅氣喘吁吁地已經趕到了,這位出身世家的文官依舊是一副文士打扮,但上身緊緊裹了一身甲胄,衣服上、刀上全都是粘稠的鮮血,顯然在戰場上也沒少殺敵。
他看見黃曜,腳步剛停也不等順口氣,立刻就對著黃曜道:“南城邊上那些郡兵不再往前攻了,轉了個方向四處劫掠百姓,我得需要兩千…不,一千人。”
黃曜一聽就不樂意了,罵罵咧咧地道:“我的娘,我哪兒有那么多人手,我倒想再來個一萬人幫我守著這片地盤,青州鬼騎就在那邊,不一會兒功夫就到!”
“媽的,這幫混賬丘八,不敢調頭回去打青州鬼騎,也不敢正面跟咱們拼一拼槍鋒,就只敢干些打家劫舍的勾當,荊吳什么時候出了這么一群王八犢子。”
不過這句話剛說完,黃曜就發現孫毅臉上的神情有些不對勁,知道這些郡兵本就是這位大人征召而來,打了個哈哈笑道:“孫大人,我不是說你,別往心里去啊。”
孫毅搖了搖頭,道:“沒事,此事全是我犯的錯,若非我剛愎自用,獨斷專行帶兵來援,也不至于把白白給了高長恭一股助力。”
黃曜拍了拍孫毅的肩膀,倒是也不在乎自己作為小輩這么干有些不合規矩,沉思片刻道:“我給你騰個一千人,但都不太能打。”
孫毅明白了黃曜的意思,應了一聲:“我盡量虛張聲勢,那些郡兵現在已經嚇破了膽,或許我出面還能再把他們拉攏過來…”
“那就再給你一千!”黃曜咬了咬牙。
他知道孫毅有這樣的本事,如果真能把那些郡兵拉來,就算不堪上陣,只要能在后方放冷箭就行,反正建鄴城的武庫里多得是弓箭,多一人多一份力量。
只是,這遠水解不了近渴,這多加的一千,已經是他的極限。
一旦他這邊失守,青州鬼騎不需一刻鐘的時間就可以直到王宮墻之下,這樣的罪過,足以讓一些性情剛烈的將領自刎。
“多謝。”孫毅重重點了點頭,帶隊出發前還對著黃曜深深一揖,仿佛面對的不是自己的后輩,而是一個值得尊敬的上官。
“小爺可不是什么值得尊敬的人。”黃曜聳了聳肩膀,這輩子他好事做了不少壞事也做了不少,要說最為精準的,還是當初黃漢升對他的評價:“一介紈绔子弟而已”。
不過今日,紈绔子弟也想著能做一番事業不是?黃曜轉過頭,已經能看見街頭出現的軍隊,一聲令下,身后的拋石機灑落一片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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