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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五十三章 回首向來蕭瑟處

  “候!”高延宗發出炸雷一般的吼聲,所有的青州鬼騎都在這一瞬間拉緊了馬韁,把胯下的戰馬以最快的速度放慢,整支騎軍從動到靜只不過是幾個呼吸的時間,令人驚嘆。

  但恐怕在這時候,但可惜的是,注定不會有人觀看他們的“表演”,所有的目光都凝聚在了那個身穿黑袍,看上去單薄孤單的身影。

  黑水終于傾瀉完畢,只剩下潮濕的地上還積著幾只水洼,即使踩下去也頂多只會淹沒到腳踝,但王玄微并沒有踩在水洼里,甚至沒有踩在泥地上。

  因為他正飄半空中,距離地上有半尺的距離。

  這一次,他的腳下并沒有玄微子,黑袍隨風飄蕩,好像隨時就會化作一團云霧飄然遠去。

  高延宗震驚地看著王玄微眼睛里的金色光芒,只覺得在這雙瞳孔面前,自己的一切都好像被穿透了一般,憑空生出一種龐大的危機感與畏懼感。

  但他也深知,王玄微和自己并非是敵人,甚至還是相互聯合的戰友,所以還是勉強笑了一聲,從戰馬上跳躍下來,隨后一步步地向著王玄微靠近。

  越是靠近,越能感覺到他身上那股威嚴是那樣深不可測,如同一座不見底的深淵。

  這他娘的到底是什么境界?這樣境界的人還真稱得上是人嗎?一邊走的同時,高延宗心里也在暗罵,要知道他作為高長恭的弟弟,接觸宗師境界的高手的時間遠比旁人多得多,自然也能知道宗師境界的高手到底有多強。

  平坦的曠野之中,一名宗師境界的高手在耗盡氣血死去之前,至少可以殺死兩千精銳鐵騎,如果把戰場轉移到地勢復雜的地方,譬如九曲十八彎的山中,一個高長恭只要足夠耐心,甚至可以花上一個月的時間葬送上萬敵軍士卒。

  這樣的存在,本就已經令人敬畏。

  但在現在的王玄微面前,宗師境界的項楚都在一個照面之間就被擊飛不知生死,那么他的實力距離剛剛的鸞鳳還有黑龍又有多少差距…還是,他也已經到達了那個傳說中的境界?

  “王將軍。”高延宗雙手抱拳,恭敬地低頭道,“承蒙您的援手,延宗在此感激不盡。”

  王玄微看了高延宗一眼,緩緩地點了點頭,還沒等高延宗反應過來,他的長袖輕飄飄地飄蕩起來,從其中伸出一根晶瑩如玉的手指,點在了秦軻的額頭上。

  高延宗心中猛然一跳,但發現秦軻在這一點之下,并沒有出事,只是緩緩地閉上了眼睛,蜷縮著緩緩睡去,也就松開了握著劍柄的手。

  王玄微卻把目光轉回到了他身上,輕聲問道:“這個年輕人,荊吳準備日后用他來做什么?”

  高延宗沉默不語。

  他是見過秦軻的,雖然沒有專門上去說過話,但那日演武場的景象已經足夠讓他好好認識秦軻,而這一次他見到黑龍身體里的居然是秦軻,也是大吃一驚,甚至懷疑這只是個跟秦軻長得很像的人。

  但如果只是那樣,高長恭沒有理由這樣回護于他,顯然這個秦軻就是他曾經見過的那個笑起來十分干凈的孩子,只不過他身上竟然包含著這樣巨大的謎團,其中的隱情或許只有高長恭甚至丞相才清楚了。

  但最讓他擔心的卻是,王玄微現在的位置正處于他和秦軻的中間,看似十分短的距離,卻幾乎如同天塹。現在的王玄微實力之強,早已經超出宗師的范疇,若自己的回答并不能讓他滿意,他會不會做點什么別的事情?

  至少現在看來,不論是受傷嚴重的高長恭,還是剛剛從黑龍身體里出來的秦軻,都不可能阻止他一念之間的舉動。

  短短的幾個呼吸時間,高延宗心中已經閃過了不知道多少念頭,隨后微微一笑道:“王將軍這是哪里話?這孩子身上發生的事情如此出乎意料,不論是我還是兄長,甚至是丞相恐怕都沒有預料到,既然如此,又談何日后?我…”

  “延宗,別賣弄你的小聰明。”還沒等高延宗說完他的話,一路而來的高長恭卻是哭笑不得的打斷了他的話,“有些事情你壓根不知道,光靠你拿點插科打諢的本事可不管用。”

  隨著赤火戰馬發出一聲嘶鳴,高長恭已經從馬背上跳了下來,同時拒絕了下屬的攙扶,走到王玄微面前,誠摯地躬身行禮道:“這件事情多謝了。”

  這大概是高長恭對王玄微行過的最恭敬的一個大禮,一方面是因為王玄微救了秦軻,另外一方面,也是在為王玄微的勇氣與決心感到欽佩并且惋惜。

  “不必替我惋惜。”王玄微平靜地道:“即使我不邁出這一步,最多也只剩下一年時間。而墨家朝堂大勢已成定局,我一人據理力爭實在難以挽回,身為人臣,不能糾正君王之錯,不能阻止外敵入侵,不能強我墨家國力…本就是失職了。大抵…是我這些年過分把眼睛放在兵事上,反而耽誤了其他…好在還有伯靈,我的離去,反倒能助他一臂之力。”

  高長恭搖了搖頭,道:“你想要用你一條命,給孫伯靈鋪路?雖說這確實是個不錯的想法,但這代價可大了一些。從好的方面看,你戎馬數十年,為墨家立下了赫赫功勛,今日又邁出登頂的那一步,真真正正地成為了在世的圣人,即便是日后的墨家青史,也必定會有你一筆濃墨重彩…算了,這些都已牽扯到國事天下事,自然無須我這個武人多想。”

  王玄微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嘆息道:“之所以你不去管,是因為你的身后有一個諸葛宛陵,國中有他一人,何須你多費心思?只是我也得跟你說上一句,像是他那樣的人,眼睛必定不會局限于一國,若你在他身上寄托的希望僅僅只是荊吳…恐怕日后必定會失望。”

  “知道。”高長恭灑脫地道:“他有他的路要走,我也有我的路要走,但那又如何?縱然世事變遷,情分總是還在的,我把他當成友人,若他有一日決定拋開身上的擔子,去追求他要追求的東西,我只會為他高興。”

  王玄微點了點頭,微笑道:“荊吳君臣之義,相比日后的史書上也會是濃墨重彩的一筆。”

  高長恭聳了聳肩,道:“承你吉言。”

  “可你還是沒有回答我的問題。”王玄微凝視著高長恭的眼睛,“這孩子,你們想要用他做什么?”

  一旁的高延宗聽到這里,心情微緊,摸著腰間劍柄的手也變得有力起來。

  王玄微自然不在乎高延宗這一點過激反應,他如今的境界,就算是有十個高延宗,都不過是一眨眼之間的事情,他只是一直等待著,等待著高長恭的回答。

  高長恭反倒是顯得放松,心中并沒有太多顧慮,只是道:“對于他而言,我們這些人就像是他的父母,或許父母會希望他們將來有所成就,但比起這個,我們更希望他能平安長大,自己去決定將來,不是么?”

  王玄微看著秦軻那平靜的睡臉,感覺到那股力量正在不斷地修復著他的肺腑經脈,心中略感欣慰,道:“看來是我是我多心了,但我也希望你能記住今日所說的這句話。”

  “會的。”高長恭微笑著點點頭,突然有些傷感道:“那…你現在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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