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柄劍陪著他一路到唐國,到伏牛山,現在又到了錦州,已經越發與他的身體契合一致,加上他氣血修為不斷增進,假若再以菩薩施展七進劍,只怕連孫青也不得像當日那般直接擋下了。
每每當他將其猛然推出去的那一刻,它就像是一頭咆哮的猛虎,勢不可擋。
他緊握菩薩劍身,走下閣樓,直到公輸察的面前。
公輸察深深地看了一眼他手中的菩薩劍,道:“這把劍,看起來倒是不錯。”
秦軻咧嘴笑著:“四叔是個識貨的人。”
“一會兒如果你不想死,可以用它來跟我換一條性命。”公輸察極其討厭秦軻嘴里吐出的“四叔”兩個字,那就像是在侮辱他一般,“拔劍,讓我見識見識你的身手能否配得上你這番狂妄。”
秦軻卻只是用力握著劍柄,連鞘的菩薩劍懸在半空,遙遙指向公輸察,他歪著腦袋道:“看四叔有沒有機會見到劍鋒吧。”
“哼。”公輸察冷哼一聲,也不多說,一抖長袍,邁開腳步,向著秦軻走來。
他的步伐一開始走得很慢,雖然雙腿每一步都很穩健,卻讓人感覺他只是在散步一般閑散。
但等到第三第四步的時候,他的步伐卻已經快了起來,腳底板在大青石地面上踩出一道道淺淺的印記,每一步的速度都要比前面一步快上十倍,直到第十步的時候,他踩出的印記已有半寸之深。
夕陽在這時候正好落山,天空為云層染上了一層深色,而公輸察的腳步卻變成了那云層中的滾滾雷霆!
秦軻瞳孔微縮,沒有想到公輸察的實力這樣驚人,他看著猶如一頭可怕的猛獸一般的公輸察向著自己沖來,立刻深吸了一口氣。
這一口氣用了不知道多少力量,他的小腹竟然也在這口氣息之中微微鼓起。
公輸察那長滿老繭的手,終于抬了起來,隨后落下,猶如巨石墜下山崖,又如烏云漫天覆蓋而來!
“砰”地一聲,那只手落在了菩薩劍的木頭劍鞘上,巨大的力量化作震蕩不斷地向著劍柄涌來,秦軻悶哼一聲,卻是鼓起了氣血灌注到雙腿雙臂,硬生生撐住了這一拍。
隨后,他雙手握著劍柄,猛地向下一掰。
菩薩劍在空中驟然旋轉,卸開公輸察力量的同時也從上而下地斬向他那只可怕的右手,雖然劍鋒還沒有出鞘,但沉重的菩薩劍劍鞘在他的力量之下就猶如一柄重錘,足以把公輸察的腕骨震裂。
但公輸察冷哼一聲,長滿老繭的手一張一合,在電光石火間竟然握住了菩薩的劍鞘!
那股力量一直順著他的手掌傳到手臂之中,卻終究無法摧垮他的力量,隨著他一聲怒喝,他的力量壓過了秦軻的菩薩劍,一腳踏前,另一只腳抬起,對著秦軻的發起了一記猛烈的膝撞!
公輸雪在身后猛地捂住嘴唇,幾乎要抑制不住發出驚呼。
空氣中再度響起“砰”地沉悶響聲,他的膝蓋沒有撞擊在秦軻的小腹,只因為在他小腹的前方,同樣有一條腿攔截在了前方。
兩人竟然是在同一時間使出了一記膝撞!
只是秦軻心里清楚,與其說這是他為了抵擋公輸察的這一記膝撞而抬起了腿,倒不如說公輸察抬腿以膝撞來正面對抗他的膝蓋。
明明是自己先抬起的腿,但公輸察卻可以做到后發而先至,就好像是他在進攻,自己在防守一般。
這公輸家的四爺,也確實不負他武癡的名頭。
感覺到膝蓋隱隱作痛,秦軻心里嘆了口氣,雖然他的氣血修為已經到了第三重境界,筋骨都已經剛硬無比,但偏偏遇上這個公輸察不僅僅修為不比他弱,而且在身體的錘煉上還十分瘋狂的公輸察,這個瘋子只怕每日捶打身體到了極致,不僅僅是雙拳老繭厚實,就連身上沒有肌肉覆蓋的地方都堅硬無比。
這一次硬碰硬中,反倒是他吃了個暗虧。
公輸察往后退了半步,嘴上冷笑道:“修為確實不俗,只不過細皮嫩肉,哪里像是個男人?”
秦軻聽到這句話,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合著橫練一身筋骨,把身體練得跟鐵石一般才算個男人?
那高長恭那種人算什么?
在荊吳的時候,高長恭曾經在教完他們兩人之后拉著他們一起去澡堂子泡澡,他不止一次看到過那個荊吳戰神的身上、手臂上、手掌上,根本沒有一塊老繭,沒有一處傷痕,甚至全身的肌肉都軟得像姑娘家一般…
“他長得也確實挺像個姑娘家…”秦軻低聲咕噥。
不過,如果高長恭不是長相太過俊美,又何來“美戰神”的稱謂?有些時候他會有些惡趣味地假想,當高長恭穿上女子衣衫的模樣,是不是會讓那些所謂的“美人”相形見絀呢?
此時的公輸察當然聽不明白秦軻到底是個什么意思,他只是感覺到秦軻在與自己交手的時候竟敢開著小差,頓時心中萬分不爽,冷哼一聲,氣血灌注雙腿,一跺腳之下,猛地向著秦軻壓了過去!
秦軻感覺到那股力量如山崩一般壓來,心里暗道一聲:“不好。”
果然在打架的時候一點兒也不能走神,好在他腹中蓄積的那口氣息仍未散去,隨著他長長吐氣,他的氣血從丹田轉入心臟,又從心臟沖擊各個經脈,以抵擋住公輸察的力量。
他咬著牙,向后退了一步,只是這一步后退,踏在地上的力量卻已讓地磚崩裂開來。
而正是這一步后退,他有了足夠的空間,隨著他雙膝下沉,他手中的菩薩劍跟著他的牽扯,從劍鞘中迸發出一道凌厲的光芒。
僅僅只是出鞘半截,卻足以讓公輸察生出幾分忌憚,雖說他橫練了一身的硬功,可再堅硬的身體也無法與菩薩劍這樣的神兵利器相抗衡。
秦軻雙腿在地上一蹬之間,菩薩劍也倒轉過來,出鞘半截的菩薩劍直指公輸察的眼睛!
如果他不想廢掉一雙眼睛,在這樣的時刻,也只能是松開菩薩劍的劍鞘,整個人向后仰了下去,鋒芒從他的鼻尖一掃而過。
下一刻,秦軻整個人倒飛了出去,直到在空中打了個轉,才穩穩落地。
秦軻低下頭,菩薩劍重新歸鞘,伸手撫摸著那被踹中的小腹,苦笑著道:“四叔可真是一點虧都吃不得,哪怕這一腳不可能有太大作用,也非得要踹上來。”
公輸察雙膝彎曲,手臂一前一后,那如鐵鉗一般的手逐漸握拳,老繭突出,冷笑一聲:“在我看來,你還是太嫩。”
秦軻聳聳肩,覺得公輸察說得沒錯,剛剛那一連串的交手之后,他表面上看起來還能應付,實則是一直處于下風,而且公輸察橫練的一身硬功,力量、氣勢都要比自己更強,若再不拔劍只憑赤手空斗,他早晚要被公輸察揍成肉餅。
但是秦軻沒有急著讓菩薩劍完全出鞘,只把單手握劍的姿勢改為雙手,靜靜地注視著公輸察的一舉一動。
“竟然還不出劍?”公輸察惱怒道:“愚蠢!”
說著,他再度踏步迎面而上,手中無刀,然而當他五指合并,這粗糙的手掌就猶如一把沉重的斧頭,狠狠地砍向秦軻的脖頸。
而有關于“脖頸硬還是手硬”這個問題,秦軻自然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后者,菩薩劍抬起,劍鞘末端直指公輸察的那只手,刺出之時,有風聲呼嘯。
公輸察確實是個武癡,如今年過四十,境界也已經穩穩地踏入了三境之上的小宗師境界,拳頭猶如奔雷,并指猶如狂風,一進之間,就能帶起席卷周身如狂龍般的威勢。
怎么看,秦軻在公輸察面前都只能是敗落的下場,偏偏他始終不肯拔劍出鞘,倒像是看不起公輸察一般。
這種姿態,讓公輸察心中越發惱怒。
院子里有幾只大缸,里面養著睡蓮,錦鯉在葉子之間輕輕游動,悠然自得,只不過當秦軻且戰且退到附近的時候,它們就倒了大霉。
公輸察的招式大開大合,有橫掃千軍之勢,當他自下而上一掌拍下來的時候,自然毫無懸念地就把一口大缸拍得崩裂開來,清水噴涌而出,睡蓮被腳踩成一地爛泥,錦鯉在地面上撲棱著,卻始終沒有人敢靠近去撿起那些可憐的小生命。
秦軻皺了皺眉頭,知道自己已經退到了盡頭,身后再無退路,終于不再躲避,菩薩劍一抬,一記橫斬破空斬落,隨著他吐氣發力,劍勢猶如狂風驟雨一般,不斷地向著公輸察傾瀉而去。
公輸察面色不變,眼見秦軻終于不再后退,心里反倒是多了幾分快意,他放聲長嘯:“來得好!”隨后雙手握拳,竟然是半步也不退,砰砰砰地與秦軻的菩薩劍打在一起。
菩薩劍仍然在劍鞘之中,但每次斬擊都帶著千鈞之力,換成是普通人,在這樣的斬擊之下早已經雙手盡廢,但公輸察卻根本沒有感覺到痛楚,不論秦軻有多少道劍勢,他就能出多少次拳,每一拳都與菩薩劍砰然相撞,毫不留情。
眼見這樣的莽漢,秦軻心里也不得不暗暗贊嘆,如果說現在自己是空手,早已經敗在他的手下了吧?
不過菩薩劍在手,他就還有一招仍然藏在身上。
之所以到現在隱而不發,是因為他知道自己的修為弱于公輸察,七進劍縱然鋒銳無匹,可他除非肯下死手去殺公輸察,才能發揮最大的威力,如果他不能全力出手,七進劍有所顧忌就必然折損鋒芒。
一招之后,如果他再繼續用七進劍,以公輸察的修為,就很難真的傷到他,何況為了這樣的一次爭斗就把自己的招式都給透露,不是他的本意。
公輸察是不能殺的,這不僅僅是因為他是公輸雪的叔叔,更因為這里是公輸家,如果他真的一劍刺死了公輸察,只怕公輸仁再欣賞他也不可能容他在公輸家。
這樣一來,不但公輸雪的事情徹底泡湯,就連他本人也得在這臥虎藏龍的公輸家里被圍困至死。
或許是因為這些事情一件件束縛住了他的心神,他手上的菩薩劍似乎遲疑了些許,原本狂風驟雨一般的劍勢,一時有了幾分遲鈍。
或許換成是其他人,未必能察覺得出來,但公輸察卻已經敏銳地感覺到了他的變化,眼中光芒大盛,隨著他雙腿下沉穩如老樹扎根,一口氣息迸發沖擊五臟六腑,貫通四肢,他的拳頭在這一刻仿佛變成了一塊鐵石。
他抬手,出拳,拳風直撲秦軻的臉,粗壯的手臂上的肌肉在一瞬間節節暴起,就像是一根擰緊了的麻繩。
“破!”他一聲低吼,一記長拳直擊猶如一桿長槍,一往無前。
秦軻豎起了菩薩劍,特殊木料的劍鞘沉重而又冰冷,但堅硬程度卻不弱于鐵石,或許是因為那名高僧留下的佛家真言緣故,經歷過這么多次戰斗,劍鞘上只是多了一些斬痕。
但物品終究是物品,它可以阻攔刀劍,卻無法代替他去阻攔公輸察拳頭上那股可怕的力量。
拳頭落在劍鞘上,秦軻的手臂猛然一震,感覺到一股力量順著劍鞘直接傳導到了他的雙臂甚至身體上,這股力量猶如山崩,又如海潮,洶涌澎湃卻又延綿不絕。
秦軻握著菩薩劍不斷地后退,劍身從一開始距離他胸前一尺有余,到接下來的一尺、八寸、七寸…
一直到兩寸的時候,才堪堪停止。
而公輸察再度吐氣,腳下再度猛進一步!
秦軻咬著牙,感覺到菩薩劍上的力量再度迸發,他側身握住劍柄的手也再度后退,劍身幾乎貼在了他的肩膀,距離已經不到是一指寬…
只是在這種時候,他的嘴角卻微微上翹,一抹微笑從他的臉上浮現了出來。
公輸察望著秦軻臉上的笑意,眼神中露出幾分疑惑不解,但卻并沒有因此而懼怕,雖然他已經猜到了秦軻剛剛露出的破綻是有意為之,但即便是圈套又如何?大魚咬住魚鉤上的蚯蚓,卻仍然能扯斷魚線逃走,而他不是蠢笨的魚。
他是一頭猛獸。
他冷哼一聲,抬起左手,用一種簡單、幾乎不帶任何技巧的方式,就這樣向著秦軻的頭頂砸了下去!
“小心!”公輸雪失聲驚叫,以公輸察的力量,這樣一砸豈不是把秦軻的顱骨打碎了?
秦軻悶哼一聲,不僅僅只是停止了拔劍的動作,甚至果斷地松開了劍柄,手臂交疊過頂,攔截在這一砸的面前。
“啪”地一聲,公輸察的手終于落了下來,與此同時,秦軻感覺到自己雙臂驟起一陣劇烈的疼痛,他甚至可以聽見自己的骨骼在這樣一砸之下響起咔咔的聲音,仿佛下一刻就會折斷。
他的腳下一軟,雙腿半跪在地,卻仍然死死地撐著雙臂,不肯退讓半分。
(校對完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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