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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八十五章 償恩

  這個失蹤許久的偵緝尉,他幾乎已經確定他是死去了,但小黑這么說,他心中又生出幾分希望來:或許虎還沒有死去?或許,他只是被關在了什么地方?

  秦軻也來不及顧及那么多了,伸手就把小黑從地上抄了起來,一邊向外走一邊說道:“你能從味道找到他么?”

  小黑腦袋一歪,思索了一會兒之后道:“好吃的…”

  秦軻鼻子都氣歪了,偏生對這個如孩子般任性的家伙沒什么法子,只能罵了一聲道:“真有你的,好的沒學,凈跟老高一樣,有便宜就占,等事情了了我帶你去好的,行不?”

  小黑滿意地叫了一聲,隨后在肩膀上一邊嗅著味道,一邊給秦軻指路,很快就出了這間院子。

  高家老宅里喊殺聲依舊未停,有一名校事曹奔跑到秦軻身邊報告道:“沒能找到高澄和其他高家人。”

  “那宮武呢?”秦軻說起這個名字時,聲音里帶上了幾分殺氣。

  “也沒有。”校事曹一邊說話一邊道,“或許是藏在了什么地方,我們到處都安排了人手,一旦他們試圖逃出宅子,就會有信號發來。”

  “我知道了。”秦軻點了點頭,“先把宅子里的那些死士都清理掉,想來他們也不肯投降。領頭的倒是可以留一留,看看能不能問出什么話來。”

  “是。”

  秦軻聽著那遠去的腳步聲,突然頓了頓,心想自己什么時候這般冷漠了?一句話,就定了無數人的生死,就好像只是決定廚房到底是做一頓燉雞還是烤羊。

  但隨后他又繼續邁開腳步,變了就變了吧,在這樣糟心的世道,誰又能始終如一呢?那個坐在宮中的人能不能做到?或許他是做得到的。

  但自己…從來沒有那樣的智謀與力量。

  算算時間,此時此刻正有一隊青州鬼騎在強攻王宮南門,為的就是徹底毀掉建鄴城大陣的樞紐,讓高長恭可以從容進入城中。

  所以他不再多做停留,而是迅速地找到了小黑指向的地方。

  小黑的嗅覺之強,早已經超越獵犬,要發現那被人觸摸過的機關并不難。

  但當他穿過庭院,第一眼看見的不是被囚禁的虎,而是另外一個身影。

  宮武著上身,就這樣靜靜地席地跪坐在廳堂的中央,兩把脫鞘的太刀平平放在身體兩側,似乎等待已久。

  看見秦軻那皺眉的樣子,宮武灑然一笑:“看來你并不怎么驚喜。”

  “我只是沒想到你還敢停留。”秦軻想到朱然正是死在這個人手里,并且這么長的時間里,他一直把校事府耍得團團轉,心中十分厭惡,“高——澄呢?”

  他下意識想喊高伯伯,但現在雙方已經成了敵人,這種恭敬就顯得很沒有必要。

  “就在我的身后。”高澄微笑著道,“雖然這是一道暗門,但校事府的老鼠們找暗門的經驗太過豐富,我想就沒有必要再藏著掖著了。”

  “你們才是老鼠。”劉玉對宮武同樣充滿了厭惡,聽見他貶低校事府的密探后更是憤怒道,“我們雖然身處黑暗,卻始終在為荊吳犧牲,而你們這些碩鼠,吃著荊吳的糧米,卻始終懷著一顆狼子之心,想要摧毀這個國家的根基。你們這么做,就不擔心先人在地下不安么?”

  吳國向來以孝道為立國之本,諸葛宛陵專門找到了葉王血脈的劉三繼承了國主之位,不單單是為了與士族世家找到一個平衡點,更是為了安百姓之心。

  所以劉玉所說的先人在地下不安,已經是極重的話。

  “先人么…”宮武并未被激怒,只是露出幾分追憶之色,曾幾何時,他也曾經有過親人,也有過一個國家,那時候的他,大概也和這個年輕的折沖尉一般吧?

  但忠君愛國這四個字,早已經在那場浩劫之中消散了,磅礴的海水如同被怒龍卷動一般,瘋狂地涌上那座美麗的島國,把他最喜歡的櫻花樹和莊園都埋葬進了穹窿之海的深處。

  他失去了一切戰斗的意義。

  從那場浩劫中活下來的人們,他們行走在天下各地自稱浪人,居無定所,就像是一群被抽干了魂魄的行尸走肉,只能憑借著本能活著。

  活著。

  仿佛這世間再沒有其他值得去做的事情。

  宮武也是在水盡糧絕的時候遇上的高澄,那天的陽光很毒,曬在身上幾乎讓人脫一層皮。

  “我本以為自己會在那天解脫。”宮武著雙腳,從木地板上拾起兩把太刀,逐漸挺立著站起來,“但既然上天沒有讓我死去,那我就只能再停留一些時日。”

  他沒有要效忠的國家,但還有一份恩情沒有償還,也許今夜之后,他就可以真正的解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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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院子外傳來廝殺的聲音,越來越近,顯然校事府的隊伍已經向著這一邊殺了過來,整個高家老宅被鎮壓已經只是時間問題。

  但宮武并未畏懼,反而朗聲對著秦軻道:“秦小兄弟,我聽說你的劍法不錯,不知道今日宮某人,不…應該說是宮本武藏是否能領教一番?”

  這是他的真名,但從故國滅亡之后,宮本武藏還是第一次如此堂而皇之地說出這個名字。

  秦軻靜靜地注視著宮本武藏片刻,突然道:“好。”于是他抽出菩薩劍,在勸阻之中把劍鞘塞給劉玉,“不要以為我是成全你,我只是想親手為死在你陰險手段下的朱然將軍報仇。”

  宮本武藏依舊笑著道:“求之不得,請。”

  如果說是不明真相的人看見在廳堂中逐漸站定的兩人,只怕都會以為這是一對忘年交正準備切磋武藝。

  然而秦軻卻知道,無論是宮本武藏還是自己,都不會有什么留手的想法。

  宮本武藏的胸口依舊還有一道十分可怕的傷痕,上面涂抹著藥膏止住了血,但秦軻知道自己已經是占了便宜。

  不過如今的他,不占這份便宜又如何?

  抬起菩薩劍,秦軻直指宮本武藏的咽喉。

  修行七進劍這么久,秦軻早已經不必再如當初一般平心靜氣,排除雜念,而是抬起劍的那一刻,身體就自然做好了反應,把一切都調整到了合適的位置。

  武學中時常會把這樣的狀態加以一些十分厲害的名字,譬如什么“以劍御人”亦或者“人劍相御”,但秦軻只覺得這只是練習得足夠多而已。

  而站在他前方的宮本武藏也從不是什么偷懶的人,揮刀五百次在他一日中只能算是個零頭,所以在雙腳站定的那一刻,一股傲氣就油然而生。

  仿佛只要握住那兩把刀,就握住了整個天下。

  武人的天下。

  “二天一流。”宮武念叨著自己自創的刀法,可以說他把一生的心血都注入到了里面,臨死前卻沒有找到一個傳人,實在有些遺憾。

  “七進劍。”秦軻不知道宮武心中所想,只是聽著他這么說,還以為是什么規矩,于是把七進劍的名字說了出來。

  宮本武藏笑著說道:“好名字,一步一進,七進而停,有死無生,創此劍法的人看來也是個英豪。”

  秦軻微微點了點頭,目光卻一直停留在宮武的雙腳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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