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陽酒樓建立到今已有數百年,盡管它數次轉手又數次翻新,卻始終屹立不倒,這其中不知道發生過多少大事,足以載入史冊。
據說當年諸葛宛陵辭官回鄉之后,就是在此處結識了荊楚幫的老幫主,并且受邀加入了這個士族們眼里不值一提的江湖幫派,從士族后起之秀,成了一介再低賤不過的布衣幕僚。
很多人覺得他這是自甘墮落,甚至還有人譏笑他這是放著黃金屋不要,寧肯跳入爛泥塘去做一條淤泥里的泥鰍。
對于這些流言,諸葛宛陵只是一笑置之,從不做反駁,一心一意為荊楚幫出謀劃策。
在他的智慧之下,荊楚幫只用了短短數年時間,就成為了當時吳國最大的江湖幫派之一,生意遍布江南,商路甚至通到北地墨家,成為一個令人無法忽視的龐然大物。
也在這時候,荊楚幫的老幫主因病去世,把幫主的位置傳給了諸葛宛陵。
也正是從那一天開始,諸葛宛陵真正以一個嶄新的姿態走到臺前,并且開始了一段令所有南陽人都唏噓不已的人生。
之后,他由一介江湖人,再次躋身朝堂,甚至成為這天下最有權勢的幾人之一,宛如一條泥鰍出淤泥而化龍,如何不讓人心向往之?
有不少外地人專程來南陽酒樓,就是為了想親眼看看當初諸葛宛陵和老幫主坐過的位置,以此猜測這兩人當初在面對滔滔江水的時候,心中到底是藏了怎樣的宏大抱負。
比較起來,今天的洛家與老船幫之爭就要顯得遜色太多,不過這同樣是足以改變南陽郡格局的一件大事,所以雙方的高手傾巢而出,僅僅是小宗師高手就已經達到了七位之多。
秦軻還是微微嘆息道:“如今這片江湖果然是凋零得厲害,聽說當初荊楚幫的小宗師高手有近百人,現如今就算是建鄴的大幫派也不過只有幾名小宗師高手。”
“是啊,雖然當初吳國四分五裂,混亂不斷,但正因為如此,反而群豪并起,江湖中高手層出不窮。”這幾天來,洛宏自以為和秦軻十分投緣,因此侃侃而談道:“當年丞相一封詔書把荊吳的江湖幫派盡數打壓,大多數修行高手都被朝廷所用,這江湖自然也就不如以前那般有趣了。”
洛宏雖然志大才疏,但學識還是不錯的,而且他一直耿耿于懷于當年洛鳳雛沒能嫁給諸葛臥龍的事情,所以對諸葛宛陵發跡的事情也格外了解。
如今想想,若是洛家當初真和諸葛家攀上了親戚,如今洛家還不是荊吳最尊貴的世家門閥之一,哪里還會偏居一隅,只能攀附貴人以求得躋身朝堂?
秦軻并不知道洛宏心里所想,就算是知道了,估計也不可能開口說其實你那個姐姐還活著,甚至還成了當世最強的人之一。
畢竟他還想多活幾年…
所以他只是笑笑,同時,他望向對面老船幫的人,卻不料迎面而來的就是胖子惡狠狠的注視。
“我說什么來著?這小子就是跟洛家有關系,還說什么洛家有高手,現在尾巴露出來了吧?”
“胖子,閉嘴。”坐在他前方的鄺鐵眉頭一皺,發出一聲低喝,“再多話,我就讓你滾回去干你的老本行去。”
胖子噤若寒蟬,只好縮了縮腦袋,顯得有些喪氣。
蒙涯倒是有些好奇,低聲道:“你的老本行是什么?怎么沒聽你說過?”
胖子吶吶地回應了一聲道:“總之不是啥好事,就是挖一些人祖墳,從里面摸點好東西換錢…”
“原來你…”
“關你屁事!老子要是有個出身將門的爹,現在說不定就當將軍去了…”
“不知道龍幫主和洛家主如何看?”正當這時候,龔大人終于說完了話,并且還用不善的目光瞟了一眼胖子這一邊,顯然對于他們沒規矩的吵鬧十分不滿,但在老船幫幫主龍津說話的時候,他也懶得再計較。
龍津今年五十有六,身板依舊健壯如牛,滿是風霜的臉上生著一對鷹眼,眉毛又長又密,上挑的時候更是不怒自威,而且因為當年在荊楚幫做過事情,他的背景也是讓人有些敬畏。
雖然如今荊楚幫已經被拆散完全融入了廟堂,但誰又知道,諸葛宛陵不會突然想起這些在民間的老部下呢?
他緩緩開口的時候,聲音如同沉悶的烏云,吐露著雷霆:“龔大人如此說,倒像是把我老船幫過往的那些奉獻都給忘記了。可我老船幫為漕運做下如此多貢獻,無論是疏浚運河,還是打通商路,算得上鞠躬盡瘁,每年上交的銀錢比去年只多不少,龔大人今日說想給洛家機會,我倒是想知道,我為什么要給這個機會?”
龔大人當然沒有想到龍津居然如此不給面子,上來就被這一句話頂在那里,一時有些沉默。
洛宏沒有龔大人的城府,一聽就不滿道:“憑什么你們老船幫說什么就是什么?漕運之事,自然是誰做得好就誰做。”
“放屁!”脾氣暴躁的胖子憋不住破口大罵道:“咱們花費了那么多心血,甚至還自行疏通運河,有些弟兄甚至活活累死在水底,你空口白牙一句話就想讓咱們退讓,也不撒泡尿自己照照鏡子,一頭蠢豬也配!”
“你…混賬!”洛宏勃然大怒,自然就和胖子對罵上了,只可惜他一個讀書人哪里學過那么多市井里的骯臟話語,又不如胖子罵人經驗豐富,始終罵不過人家,手上一發力,“錚”地一聲長劍就吐露鋒芒。
秦軻眼見如此,不動聲色地抬手把劍按回劍鞘之中,像是寬慰地道,“家主你出身書香門第,不必這樣的粗鄙人一般見識。”
反正你也打不過他,拔劍管什么用?這是他沒有說出口的真話,只是不知道洛宏自己有沒有這點自知之明了。
在這個過程之中,龍津始終沒有說話,只是任由龔大人的臉色在兩人對罵之中變得越來越差,隨后才灑然一笑道:“龔大人,你也看見了,就算我同意,我手下的人也不會同意,而老船幫的人遍布南陽,要他們放棄自己多年的生計,更是不可能。”
龔大人到底是城府深厚,不但收斂了臉上晦暗的臉色,甚至露出笑顏道:“這是自然,不過本官也是身負重任,此事是非做不可,就算本官做不成,日后也會有其他人來,龍幫主雖然實力雄厚,只怕也未必能一直抵抗吧?”
“你是地頭蛇,但我身后卻是強龍,真斗起來,地頭蛇或許可以贏一次,卻終歸是討不得好的。這是龔大人最大的底氣,并且他相信龍津也看得很清楚,否則今天也不會受邀來這里商談。”
“不過只是一場比試罷了,若老船幫真能證明自己,想來那些大人們也就不會再對龍幫主的能力有所懷疑。”龔大人諄諄善誘道,“否則那些大人們終歸是不會甘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