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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零五章 人性

  了斷?怎么了斷?自然是按照江湖規矩,簡單直白一點說,就是雙方的高擂臺,誰能站到最后算誰贏。

  這聽上去有點像是孩子之間又或者是地痞流氓之間才會有的解決方式,卻早已經成為江湖上約定俗稱的規矩。

  那些處于最底層的人們,有著一套自己的生存法則,他們最為有力的武器,從來都是拳頭和兵刃,除此之外,一無所有。

  哪怕洛家原本是書香門第,但現在想要摻和江湖之事,也得入鄉隨俗,要不然,兩邊還能指望讓那些大字不識一籮筐的人靠“這里一條江,桌上一只雞”這樣的詩句來評判高下不成。

  秦軻也是有預想過這種情況,所以他才主動加入洛家,好真正參與進洛家和老船幫的斗爭。

  當然了,如果不是為了洛鳳雛的交代,要保護洛家這位志大才疏的家主,他反倒是更愿意加入老船幫,跟鄺鐵對坐喝酒。

  “里外都得顧及著。”秦軻無奈地笑了笑。

  夜里的時候,萬籟俱寂,只剩下花圃里的蛐蛐兒在孜孜不倦地鳴叫著,盡管他們可以在腐枝枯葉之中看見一雙腿腳悄無聲息地經過,卻也只顧著自己的歡唱與覓食。

  秦軻站立在高高的院墻上,微風吹動他的衣擺,好像隨時都會飄落的一片闊葉。

  隨著他微微瞇起眼睛,洛家的一切都被他收入眼中,盡管他是第一次來,但因為洛家的格局與建鄴的那些宅子十分相似,所以他可以很迅速地分辨出宅子的區域。

  只是他腳下卻有些猶豫,皺著眉頭,不知道自己是否應該去見上一面。

  “吱呀”的聲音過后,那道紅色的背影再度顯現出來,在祠堂燭火的照耀下,她似乎有著一層光暈,艷麗如晚霞。

  “你…怎么突然來了?”秦軻抬眼望了一下那擺了一面墻的靈位,隨后又看向煙霧繚繞的香爐。

  “既然來了,怎么不去和洛宏見一面?”秦軻小心翼翼地問,“我倒是在廳堂里看見了你畫的畫,他能把畫掛在那個地方,想必對你還是十分想念的。”

  “那是我掛上去的,小時候他總說不好看,最后是被我打了一頓,從此之后就老實了。”洛鳳雛依舊是跪坐在墊子上,緩緩地在爐中加入一些香木的粉末。

  秦軻第一次感覺到她可以這般平易近人。

  但這種感覺只是只是一瞬,隨著洛鳳雛繼續開口,秦軻心中猛然一跳。

  “你的時間不多了,高長恭的進展比我想得要快,如果你明天不能把事情做完,或許我會親自動手。”

  洛鳳雛一直覺得,以秦軻這樣的方式做事,實在有些繁雜且緩慢,說到底那老船幫有什么可幫的?

  且不說秦軻和老船幫非親非故,而且就算是老船幫倒了,那些底層的人也會自己找到出路,或許是投靠洛家,或許是改行做別的,不過只是一次陣痛罷了。

  換成是她出手,大概會直接把老船幫的幫主誅殺了,老船幫立刻就會群龍無首,事情也就變得簡單起來了。

  秦軻看出洛鳳雛心中所想,露出苦笑:“我可沒有你那么冷血,雖然我手上是粘著不少人命,但濫殺無辜這事兒,我是不做的。放心,明天應該就有結果了,至于洛宏的安全,我會注意的。”

  冷血…是么?洛鳳雛低著頭,繼續在香爐里撒下粉末,沉思之后微微點頭道:“也許你說對了,現在的我…是很冷血,或者說,是已經很難再感覺到你在乎的那些東西了。”

  “為什么?就因為你成了圣人?所以就對這些事情一點就不在意了?”秦軻突然有些憐憫,覺得面前這個女人很孤單,卻又找不到一個可以真正交心的人。

  因為她的心已經死了。

  “等你將來成了圣人也會明白的,還有,不單單是我,就連高長恭,將來也也會變成一個你完全不認識的人。圣人境界…他越是往前,就越會變得不像個人。”

  “我不會這樣的,高長恭也不會這樣的。”秦軻篤定地道,“高長恭和你不同,雖然他平時看起來有些不正經,但我知道他心里裝著荊吳的百姓。”

  “誰知道呢?”洛鳳雛的嘴角彎起譏笑的弧度,“那個人曾經也說過他心里裝都是百姓,但誰又知道他心里真正所想?這世上從來沒有一成不變的人,如果有…那就該是個死人。”

  她又想到極北之地那數尺深的大雪,那一望無際的可怕蒼白,那走不到盡頭的山巒與峽谷。

  沒有路,沒有盡頭,除了胸口逐漸散去的熱度,什么都沒有。

  心臟有一種鈍重的疼痛,她不想和秦軻多做爭論,只是拂袖讓秦軻出去,等待房門被關上,燭火被熄滅,留得她一個人沉浸在祠堂的黑暗里,伴著洛家無數先祖的囈語,始終像是一個倔強不肯服輸的孩子。

  “父親…”她低聲喃喃,“女兒…不肖,讓你難過了。”

  早晨起的時候,洛宏才發現有些不對勁。

  “朱侍衛怎么了?怎么現在還沒有看見人?”在發現少了一個重要人物之后,他立刻就有些焦躁地嚷嚷起來,“一會兒就要和老船幫的人對峙,少了他這位大高手怎么成?你們誰見過朱侍衛?”

  “沒有。好像今天一早晨都沒見過。”下人們紛紛應道。

  這回答自然不能讓洛宏滿意,反倒是瞪大了眼睛沖著怒吼道,“那還不快去找!找不到朱侍衛,都打死了算!”

  下人們當然是驚慌起來,紛紛手忙腳亂地去找,生怕慢一步真就被當場打死,畢竟這種事情不是沒有發生過。

  洛宏畢竟是獨子,從小受寵,自然就驕縱許多,又是個急性子,一旦脾氣上來九頭牛也拉不住,所以那年幾個下人只是犯了點小錯,就被拖出去活活給打死了。

  秦軻突然伸出一只手,放在洛宏的肩膀上笑道:“家主不必擔心,昨兒夜里朱大哥睡不著,找我切磋武藝來著,我們交了幾次手,然后他就說有所領悟,想找個安靜的地方打坐。不過他也說了,他不會忘記今天的事兒,所以讓我跟家主說上一聲。”

  這樣的話當然是騙人的,實際上事實應該反過來,不是朱侍衛睡不著,而是秦軻夜里突然跑去找朱侍衛,虛情假意把他騙出之后又突然發難,以七進劍的雷霆之勢直接把朱侍衛打暈,加上當初以高易水配方配置的迷煙,如今那位朱侍衛應該正全身動彈不得躺在一處罵娘吧。

  想到這里,秦軻笑容之下有一絲隱痛,于是暗暗把右手在身后甩了甩,畢竟朱侍衛是個實打實的不弱的小宗師高手,就算他是偷襲,但警覺的朱侍衛還是有了應對。

  只不過,他沒有想到秦軻的七進劍會如此迅猛,以至于被打了個措手不及,就連氣血都沒能發揮到極致就已經被生生戳中了小腹,泄去了一身氣血,當然,在此同時,他也一掌拂在了秦軻的手腕上,留下了內傷。

  但結果總是好的,至少洛宏絲毫沒有懷疑,只是罵罵咧咧說這朱侍衛隨心所欲,又抱怨龔大人不能給個更好的人,然后上了馬車,帶著洛家人一路向著南陽酒樓而去。

  老船幫的人,早已經嚴陣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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