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地一聲震響,地面的灰塵呈現出如漣漪一般向四周擴散,鐵指套和菩薩劍那不知道什么木料制成的堅硬劍鞘在空中相撞。
站立在原地的秦軻明顯感覺到有一股力量順著手臂透入,只不過他低哼了一聲,把力量順著自己的身體從腳下傳出,震得地板一陣“咯咯咯”的爆響,再度呈現出無數龜裂的痕跡。
何奎則是連續后退了五步,手指關節隱隱作痛,心中也是震驚不已,甚至生出了一種不好的預感。
事實證明,他的這些預感并沒有錯。
不想再留手的秦軻終于再度踏步向前,體內氣血勃然而發,激得他全身的毛發在一瞬間轟然豎起,隱約間他的身姿似乎都高大了許多,隨后又是砰然一聲碰撞聲,菩薩劍再度和鐵指套相撞。
但這一次,秦軻沒有再給何奎后退的時間!
“難道你們覺得我不殺人就真的好欺負?”
秦軻冰冷地說著,同時腳下抬起到膝蓋的位置,迅猛又刁鉆地向下,直接踩在何奎的腳背。
何奎的嘴角頓時微微抽搐,終于知道面前這個人的修為絕不會只是第三重境界那么簡單,同時也知道,他踩住自己的腳背,是要逼得他無路可退!
這一進一踩,只不過是一剎那的時間,何奎的腦中轉過了數十種想法,卻最終還是只能以最原始的方式,收攏雙臂,護在自己的胸前和面部。
不過秦軻卻并不急于出拳,而是再進一步,側身把自己的肩膀直接狠狠頂在了何奎那抬起的臂膀上。
貼身靠。
這一招還是阿布教他的,畢竟兩人這一路上時不時會有切磋,彼此肚子里那點技巧也早已拿出來揣摩了太多遍,學會個一招半式不在話下。
何奎終于失去平衡,向著后方倒去,同時瞪圓了的眼睛里包含著許多疑惑,他不明白為什么面前這個人的動作會這么快,更不明白為什么這個人會這么強,強到可以每一次打擊幾乎穿透他結實的身體。
膝撞、肘擊、拳擊這些平日里秦軻少有使用的手段,在這一次卻被秦軻毫不吝嗇地炮制在了何奎身上。
所有人都不敢相信,原本還氣勢如虹的修行者供奉,此刻竟然變得像是沙袋一般被人拳肘交加,打得雙腳離地而無法反應。
或許是因為要發泄心中的怒火,秦軻最后一拳已經完全用上了小宗師的力量,直打得何奎兩眼一黑,整個人飛出三丈,越過人群的頭頂,狠狠撞進內室廳堂,嘩啦啦地把座椅、花瓶撞得稀爛。
“住…手!”
也是在這個時候,焦急的薛弓才終于喊出聲來。
“幫主!”沉吟之間,幫眾們看見了薛弓的身影,心中無疑是吃下了一顆定心丸,紛紛聚攏到薛弓的身邊,形成如鐵桶一般的防衛。
“去看看何奎的情況,帶上人去找大夫,用最好的藥!”薛弓冷靜下來之后,陰沉地擺了擺手,讓下屬們撤開一條道路。
“這位公子,老夫是這里的當家人,不知道我們雙剎幫哪里做得不地道,引得公子上門打鬧?難不成非得鬧到官府出面么?”
江湖中人說出官府出面這樣的話,放在以前恐怕會被人嗤之以鼻,畢竟江湖仇殺這種事情,就好像學堂里的學子們私下打架,打不過要去找先生仲裁,著實可笑。
但薛弓知道,這個年輕人展現出來的實力,已經不是他手下這些幫眾能應付的,估計只有老供奉和自己那位弟弟才能比上一比,若是自己還強撐著面子以江湖規矩解決,只怕事態會越發超出掌控。
“當家人?”剛剛打飛一個修行者的秦軻把目光落到薛弓身上,冷哼了一聲,“非要等我下重手你才肯出來。”
“你…”薛弓眼里閃過怒意,心想從雙剎幫發跡以來,自己已經很久沒有被這般冷嘲熱諷過了。
不過他的城府還是讓他收斂了情緒,深沉道:“公子不上拜帖,破門而入,老夫自然來得慢了一些。”
秦軻卻毫不客氣地戳破了他:“我分明看見你躲在后面等了一會兒,我打完了剛剛那個才鉆出來了…”
未等薛弓回答,他直言道:“不必多說,我只是來找寧馨,如果你不知她在哪里,那就把你兒子帶來我面前。”
這世上,總有如仲夫子那樣能察覺到風視之術的高人存在,但薛弓與之相比好像草雞與鸞鳥,燕雀與鴻鵠,又怎會知道秦軻究竟為什么能察覺他的蹤跡。
不過薛弓到底還是江湖里摸爬滾打上來的人,即便是是顏面無光,也只是拂袖收斂情緒,只是聲音更沉了一些:“公子居然十招之內便戰勝了我手下一員好將,薛某欽佩。至于你的來意…不知這位公子,是寧馨姑娘的什么人?”
“她是我姐姐。”
果然如此。
聽見回答的第一時間,薛弓又在心里把自家那個蠢兒子罵了十來遍。
以薛弓的毒辣目光,在這樣近的地方,早已看清了秦軻一身牛皮甲胄雖品級不高,但左肩的位置繡了一道印記,這是代表著大將軍府親衛的標志,這整個建鄴城乃至于整個荊吳、整個天下,誰不知道大將軍高長恭的赫赫威名?
深深吸了一口氣,薛弓強行壓下情緒,拱手行禮道:“原來如此,薛某知道了,只是這里太過混亂,不是說話的地方,還請公子入室內一敘,薛某自然會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說明。”
入室?看見薛弓的態度陡然轉彎,也引得秦軻心里多了幾分怪異。
他微微抬眼望了一眼室內的廳堂,遠遠可以看見幾人還在費勁地搬弄何奎的身體,恐怕就算薛弓要設什么圈套,也不可能在這短暫的時間里完成。
既然來了,也沒必要有什么顧忌,于是微微點了點頭,一路被薛弓引入了廳堂之中。
其實薛府迎客的廳堂布置不錯,相比一些達官顯貴家也不遜色,只可惜秦軻那一拳將何奎轟了進來,毀壞家具的同時還撞碎了一排古玩架子,混著地上的鮮血看上去十分狼藉。
薛弓看到這樣的景象,眼角也是微微抽動,揮手讓下人掃除了一片混亂的桌椅殘渣甚至血跡,恢復了正廳一幅祥和的景象后又輕聲說了一聲“奉茶”,不一會兒熱騰騰的茶水盛在瓷碗之中送到了秦軻的面前。
“不必,我沒有太多耐心聽你的長篇大論,我是來要人的,把人交還給我就好。”
秦軻甚至沒有坐下,更無意去碰那杯茶水,只是一只手握著菩薩劍,直直地盯著薛弓。
“好!好!是個爽快人。”薛弓看秦軻的態度,心里不悅,脫口依舊是一句夸贊,“既然如此,薛某也不必藏著掖著了。”
“她怎么樣了?”下意識地,秦軻握著菩薩劍的手掌驟然緊了許多。
“無恙,我已經派了人好生照顧,定然不會讓寧馨姑娘想不開做出什么事情來。”薛弓沒有親眼見過寧馨,但他了解自己的兒子,雖說因為幼年就開始跟他闖蕩江湖,有幾分浪蕩子心性,卻還不是什么心狠手辣的人物。
這件事情從一開始,大概因為喝多了酒鬧的,可既然寧馨是兒子喜歡的女子,他就必然不至于辣手摧花,現如今的問題只是…寧馨自己能不能過心里那一關,還有就是,面前這個修為不凡的秦軻…
秦軻自然不知道薛弓心里的思量,但兩年在外游歷,又被高易水影響頗深,對于人心也有幾分自己的觀察,可以聽出薛弓話語里隱藏的意思,身體微微一僵,隨后目光嚴厲地開口質問:“想不開?為何會想不開?”
“這…”薛弓低低地嘆息了一聲,“說起來,怪我教子無方,平日里忙于幫中事務,少有管教兒子,三十了也沒給他找個管家的媳婦,才害得他今日頭腦昏聵,做出這樣出格的事情,老夫在這先說聲對不住了…只是這會兒已過了不少時候,想來…情到濃處有些事情怕是…”
他沒有說完,也許是因為那件事情實在難以啟齒,但秦軻很快懂得了其中的意思,手上的力量越發大了起來,菩薩劍的劍柄發出了咯吱咯吱的聲響。
他心中一陣絞痛,只覺得里面翻涌著一層又一層愧疚,只覺得自己這個弟弟太不稱職了一些。
如果當初他能多花些心思,譬如把寧馨托付給太學堂的同窗家人,或是直接拜托高長恭他們也照顧一下寧馨將她安排繼續與張芙她們同住,也不至于讓她獨自在家遇到這種無賴二世祖。
他知道,寧馨雖出身風塵,卻絕不是個不自愛的女兒家,甚至某種程度上,她會更加看重這來之不易的自由身…如果這回的事情她真的接受不了,非要自尋短見,自己又該如何勸解?
他此刻的心中有多痛,對于那個劫走寧馨的薛家公子就有多恨,連食指都不自覺地開始推動菩薩劍,仿佛下一刻就會拔劍出鞘。
下意識地,薛弓退后了一步,只覺得秦軻身上傳來的那股寒意讓他戰栗,同時菩薩劍的鋒芒閃得他眼睛一陣刺痛。
“公子,不知可否聽薛某一言?”薛弓低聲道。
“說!”秦軻幾乎是咬牙切齒地瞪著薛弓,如果不是還守著最后一絲清明,并且隱約感覺到自己身體的一部分正在失控,可能會導致十分可怕的結果,只怕他會當場出手把薛弓格殺。
可即便是他按捺住了殺意,這些濃烈的情感也已經向外逸散,尖銳的“吱吱”聲響起,不知道什么時候醒來的小黑從他的胸口鉆了出來,齜牙咧嘴的地發出鳴叫,一點點地爬到肩膀上用猩紅的眼睛注視著薛弓。
原本它光滑的背部,此刻已經炸裂開一片片鱗片,每一片都鋒利無比,恐怕換做誰都很難相信,明明是這樣纖細的蜥蜴,卻擁有著如一頭巨型猛獸般的威勢。
與此同時,內院一間貼了大紅囍字的房里,有一個人悠閑地坐著,手中輕輕把玩著一只精致的龍鳳雕花杯盞,一邊贊嘆道:“居然還真有這樣厲害的畜牲,看來李四說的沒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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