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光劍鋒利無匹,自出爐面世之后,大概也是第一次遇見這樣能以純粹血肉之軀壓制其鋒芒的人。
仲夫子龐大的力量隨后轟然炸裂,身前丈余的地方不斷地發出陣陣沉悶的爆鳴聲。
無數氣流的砰然炸裂!
兩人皆是超脫凡俗的修行者,一旦交手一舉一動盡皆含雷霆之勢,而站在仲夫子身旁的百官雖也有不少身懷修行,卻終究難敵這樣的巨大力量,被吹得向后不斷退卻,更有無數人發出哎喲聲直接摔到在地。
連阿布這個第三重氣血境界的修行者都是腳下踉蹌,向后退了兩三步才穩住身形。
而在他盡量睜開的眼睛里,看見的是前方明明應該虛弱不堪的高長恭此刻卻直面著那股強力,非但沒有半點后退的意思,反倒輕輕笑了起來。
狂風吹亂了他披散的發絲,使他的模樣看起來有那么幾分狂放,長袍烈烈作響,好似站在山巔高歌的仙人。
這場戰斗從頭到尾都一直在他的眼皮底下,沒有一絲遺漏。
長階之上的公輸般,手里雖還握著含光劍,整個人卻是一連被逼得降下了十多級臺階,雙腳劃過的地方拉扯出了兩條巨大的溝壑,四下迸裂的地磚碎片甚至飛揚到了半空中…
但公輸般依然在笑。
隨著他的右腳腳尖以奇快的速度在碎片之中踢了三腳,無數磚石碎片立即好似有了生命一般,化作鋒利的刀子鋪天蓋地向著臺階上的人群飛射而去。
“長恭哥小心…”阿布頓時面色發白,雙腿狠狠地在地上一跺,整個人像下山的猛虎那般撲了上去,直截了當地攔在了高長恭的身前,想要用自己的身體抵擋這些足以置常人于死地的碎片。
但當他鼓起全身氣血,想要迎接那些碎片時,卻發現漫天的碎片都仿佛撞上了一堵無形的墻壁,發出連續不斷的“砰砰”聲,最后頹然地落了一地。
仲夫子雙手寬袖一擺,以一種負手于后的姿勢筆直地站著,聲音帶著一股北方人的渾厚力道:“諸位速速后退,下一次他再出手,我便沒有十足的把握還能護住你們的性命了。”
于是一群人十分識趣地往后退去,連小宗師境界的盧越人也一邊退著一邊示意身旁的人跟他一塊兒,只是在阿布的眼里,怎么總覺得他那背影看上去好像一只倉皇逃竄的老鼠呢?
“長恭哥,我們也退吧。”阿布看著高長恭沒有動靜,低聲勸說道:“宗師之間的爭斗動靜太大,現如今你的身體…”
“哦。”高長恭微笑著應了一聲,卻沒有做出相應的動作,依舊站在原地用看戲的表情津津有味地看著。
“…”阿布沉默片刻,緊接著再次感覺到一股澎湃的力量轟然撞了過來,咬了咬牙他四下張望了一下,竟還真被他找到了一塊禁軍衛士用過的盾牌。
這面盾牌顯然在之前遭受了公輸般的粗暴對待,飛躍了一百多步距離,牢牢地卡在了兩級臺階之中,但外形損毀倒是沒有太大,想來墨家那精妙的鍛造技術也不會那般脆弱。
阿布沒有時間贊嘆,只是一路跑到階前雙手握住盾牌,猛然一拉,轟地一聲,臺階碎裂得更加七零八落了。
“哎喲,對不起,對不起。”面對著那些墨家官員們的目光,他紅著臉又一路跑回到高長恭的身前,舉著盾牌盡心地護持著。
高長恭無奈地笑了笑,道:“邊上點,你這么大一塊盾牌舉到我面前,把我眼前擋得嚴嚴實實的,那我還看個什么熱鬧?”
阿布微微側頭,苦著臉道:“長恭哥。都這樣了,你還有心情看熱鬧,一會兒你真出了什么事兒,我可怎么向先生交代。”
“。”高長恭齜牙嬉笑,“說起來我有點想吃涼拌蕨菜了,這涼拌蕨菜,還得是公瑾做得好吃,可惜公瑾不在身邊,下次要是出征,我得把他帶上給我當伙頭軍統領才行,正配他的愛好。”
阿布當然沒那心情開玩笑,但在高長恭的強烈要求下,還是有些不甘心地把盾牌挪開了幾分,好讓高長恭看得清楚。
對于他的這種小氣舉動,高長恭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只能是笑罵道:“哎,開點,再開點,我說你舉個盾牌能有什么作用?他們兩人都在相互試探,還遠沒有到真正交手的時候,要是兩人真拼起命來,就你這個破爛盾牌,能擋下一次都算你厲害。”
也就是兩人說幾句話的時間,公輸般和仲夫子已經交手不下五次,雖然都還在試探,但動靜之大,也不得不令阿布膽寒。
他親眼見過王玄微和項楚交手,那一幕幕早已經深深地刻進他的骨髓之中,自然知道宗師境界的高手一旦不留手地出招,只怕就連萬軍爭斗都很難壓住他們的威勢。
高長恭說得沒有錯,就這樣一面小盾牌,根本就不可能抵擋兩人交手的誤傷,有句話說城門失火殃及池魚,一只握著盾牌的魚,該被燒死的時候還是會被燒死。
可阿布握著那沉甸甸的盾牌,總還是覺得多這一面盾牌多一些安全感,所以依舊是這么干舉著,不肯放下。
高長恭卻略微欣慰地點了點頭:“雖然害怕,但好在你沒有后退半步,而且還擋在我的面前,不錯不錯。”
他用一只手拍了拍阿布的肩膀,這些天來,他的指頭越發纖細了,如果說以前他的手還因為常年練武有些老繭,現如今這些老繭都已經消退,整只手仿佛是玉質一般光滑溫潤。
“你到后面呆著去吧,不必擔心我。”高長恭輕聲笑著,“以后記住,有膽識是好事,不過就你現如今的小胳膊小腿,與其想做那只想要撼動大樹的蚍蜉,倒不如多等等,來日方長,以后自然會有你保護我的時候。”
阿布還要再說,然而這時候,卻再度有無數石塊騰空而起,直向兩人的方向激射而來,大驚之下阿布迅速舉起了盾牌,卻感覺自己的肩膀突然被一只手輕輕地扯了一下,隨后他整個人仿佛失去控制一般向后飛去。
“長恭…哥…”他的話音未落,已經震驚地發現高長恭正迎著那些碎石,嘴角笑容不減,輕輕地發出了一聲咳嗽。
下一刻,碎石好像與一股巨大的力量相撞,紛紛四散飛濺而去,不少甚至擊打到了仲夫子周身的無形壁壘上,化為無數飄飛的塵土。
“倒還挺管用的…”高長恭瞇了瞇眼睛,眼底濃郁的金色一閃而逝,不過這一次他并沒有吐血,只是咕噥道:“不過怎么似乎還缺了點什么?就缺那么一點…”
不過,站在不遠處的仲夫子將所有精神全部集中到了公輸般身上,并沒有注意到那些飛濺的碎石。
如果說王玄微的玄微子足以匹敵千軍萬馬令人驚嘆,那么他以一人一劍,至今從未在同境界高手面前敗落也是世間少有。
公輸般的氣血渾厚,體魄更是遠超乎常人,明明是一個看上去佝僂的老人,然而當他的外皮被切割出無數破口后,裸露出來的,卻是堅實緊致的皮膚,宛若巖石。
仲夫子終于開始下臺階,每一步,都帶著巨大的威勢,每走一步,含光劍的劍芒便亮一分,等到他從臺階上走下第十步的時候,含光劍已經化作一道長虹,剎那間便如離弦的箭一般射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