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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三十六章 艮者,山也

  披甲的禁軍衛士被穿透了胸膛,嘴角鮮血狂噴,但一時他還沒死,從他的眼睛里透露出無盡的痛苦和不甘,握著刀的手掌微微松開,長刀掉落在地發出了聒噪的回響。

  之后,一道破空聲傳入了他的耳膜,剎那間他的脖頸處再度綻放出一朵鮮艷的血花,完全透明的劍影裹挾著他噴灑出的鮮血直沖向公輸般!

  這當然不是這個禁軍衛士的手段,盡管這世上也不乏一些同歸于盡的招數,但誰又能從自己的脖頸之中吐出一柄劍來?

  而公輸般認識這把劍,他知道這把劍的名字,更知道曾經握著這把劍的晚輩是誰。

  視之不可見,運之不知有,其所觸也,泯然無際,經物而物不覺,這是老巨子稱贊這把劍的話。

  這把仲夫子的含光劍來歷已不可考,僅在墨家傳承都有百余年了,足以稱得上是當今天下名劍之首,想來也只有那柄傳說中曾握在圣王手中又因劈山而斷裂的破軍才能更甚一籌。

  其實這把劍剛剛聞名于入世的時候,還只是墨家一位普通武士的佩劍,其威力遠不如現在這般強大。

  但當它到了仲夫子的手中之后,仲夫子驚喜地發現這劍輕盈得幾如無物,正好貼合精神修為的驅物手段,于是便成了他取代飛劍的本命物。

  這些年來,隨著仲夫子的修為不斷精進,倒在這把劍下的高手不知道有多少,大多數人因為根本無法捕捉這不可視之劍的軌跡,只能絕望地在原地不知所措。

  但公輸般對這把劍再熟悉不過,加上他的氣血極為強大,居然直接透過那輕微的聲音還有凌厲的劍意捕捉到了劍影,并且成功地用一具尸體阻礙了它偷襲的道路!

  含光劍上無法沾染鮮血,所以不出片刻劍上的鮮血都墜落到了地上,而這把劍也重新消失在天際。

  可公輸般不僅不想讓這把劍消失,反而抬起了他寬大的袖子,隨著袖子之中傳出一聲機括的響聲,兩支弩箭順著含光劍消失的位置一閃而逝,遠處,立刻傳來了兩聲清脆的碰撞聲。

  等到含光劍再度向著公輸般飛去的時候,它已經不再是那把“視之不可見”的神兵了,所有人都看到,就在含光劍的劍柄位置,居然憑空多了兩把金鐵鑄造的爪子,好像兩只堅硬的手,死死地握住了劍柄!

  這樣一來,盡管含光劍的全身依然不可見,但只要有那兩只鐵爪緊握著,劍身便再難隱匿于無形。

  公輸般神情自若,接下來的應對自然顯得輕松許多,甚至還有幾分游刃有余,掌風不斷地擊打在劍脊上,拍得含光劍四下亂竄起來。

  仲夫子沒有想到公輸般居然會用這樣的手段,低哼一聲道:“雕蟲小技。”

  他的瞳孔之中逐漸開始閃現出微弱的金色光芒,含光劍上隨之猛地迸發出一股強大的氣勁,轟然向著周身擴散而去,力量之大,甚至就連小宗師境界的甘木都被震得向后退了一步。

  無數地磚被這股力量震得飛揚起來,一些實整的大塊地磚甚至直接崩裂出裂痕,塵土大作。

  然而即便是如此可怕的力量,依然無法撼動劍身上的那兩只爪子,連那爪子四周的精細雕花都沒有半點碎裂!

  “這可不是隨隨便便做出來的玩物。”公輸般眼見仲夫子想要用精神力量破掉雙爪,嗤笑了一聲道:“穹窿之海的長生鐵,其所鑄機關,除非用含光劍的劍鋒去斬,否則…呵呵,難。”

  “老頭兒厲害呀,這手段倒是不錯,回去我也得讓人給我找點長生鐵才行。”階梯上,看熱鬧的高長恭發出一聲贊嘆,惹來了原本精神有些緊張的盧越人狠狠瞪來的一眼。

  “就你話多。”盧越人啐道。

  用含光劍的劍鋒去斬含光劍柄上的機關?這幾乎像強迫讓人揪著自己的頭發飛起來一樣荒謬。

  仲夫子當然不會去嘗試這種愚蠢的事情,何況他的實力根基,本就不只在于含光劍本身,否則他何以立足于宗師境界?只不過中了公輸般的一招,心情自然不會太好。

  他面色陰沉地道:“公輸前輩,今日是大朝會,有什么事情,可以改日商談,我自當奉陪,何苦要做到如此地步?”

  “奉陪?”公輸般咧嘴微微笑了笑,回頭冷冷地看了一眼那早已經嚇破膽的幾十名禁軍衛士,道:“全城搜捕我這么多天,卻一無所獲,仲夫子如今倒能耐得下性子跟我商量?難道不是即刻想要將我大卸八塊?”

  仲夫子目光寒冷說道:“是又如何?公輸前輩無父無君,自可橫行無忌,可仲某身負朝堂重任,面對一個刺客,難不成還要留手不成?”

  公輸般注視著仲夫子,嘿然笑道:“看來仲夫子還真是忠臣,只可惜,不知是否只有言辭剛硬。”

  隨著微微的清風吹動仲夫子的發絲,含光劍悄然無聲地回到了他的身邊,平靜地漂浮著。

  “你們且退,宗師境界的高手,非數千人不可敵,與其白白送死,倒不如留待有用之身。”仲夫子對著那些禁軍衛士輕聲道。

  他緩緩地躬身作揖,以十分恭敬的禮節對公輸般道:“那便不必多言…公輸前輩,還請賜教。”

  隨著他緩緩地邁出步伐,從階梯上走下一級,目光平靜無痕,緩緩地掃過公輸般的全身各處。

  表面上,只是這么簡單的一眼,按照常理來說,恐怕什么也不會發生。

  然而擁有這樣眼神的不是常人,而是仲夫子,于是瞬息之間,劍光驟然炸起,猶如萬花爭艷綻開,又猶如暴雨傾盆落下,不但是風被切成了一團碎片,甚至連地磚上也不斷出現了縱橫交錯的裂痕!

  他看向哪里,哪里便是劍,含光劍在他目之所及的地方,幾乎化作了無數道影子,或切割或穿刺,盡數爬上了公輸般的全身。

  “這…”阿布看得面色發白,盡管他不是第一次知道宗師境界高手的可怕,卻還是從背心涌出一股汗水。

  他記得高長恭對秦軻說過,如果王玄微看他一眼,他便死了。

  而如今他有了真切的感受,只覺得若是把他換到公輸般的位置,只怕早已粉身碎骨,最后成為地上的一灘血肉!

  而身處劍光之中的公輸般此刻手無寸鐵,一身衣衫褶皺散亂,卻并未畏懼于含光劍的鋒芒,只是嘿然一笑,長袖卷起到臂膀,面對著這樣密集的劍光,直接迎了上去!

  劍光如雨,清洗他的身體,他的衣服被切出道道裂痕,然而鋒芒卻無法刺入他的皮膚,每一次都好似撞上了一面鐵壁,劍光隨之會有那么一瞬,猶如靜止。

  高長恭這時也收斂了看戲的神色,略顯出幾分驚訝來。

  他知道,即便是宗師高手,恐怕也不敢這般輕易地觸碰含光劍的鋒芒,沉思片刻之后,他突然拍手贊嘆道:“艮者,山也。艮其背,不獲其身;行其庭,不見其人,無咎…”

  如果這世上還有什么秘法能讓一個人宗師境界的高手超過一個凡人的極限,那么答案無疑是呼之欲出的。

  先天山法。

  也只有這種功法,才有可能令一個人的身軀巋然如山,甚至能抵御宗師高手的至強飛劍!

  高長恭此時才明了,原來這位公輸家最為出名的老祖宗,竟也跟那些神秘的存在有著不可分割的關系。

  這樣算來,那些人的勢力到底有多大?

  除了他知道的那幾個人之外,又有多少還潛藏在黑暗之中的高手?

  “你的擔憂看來不是沒有道理的。”高長恭微微側頭看向了南方,像是隔空在對著那個留守荊吳的病秧子輕聲說話,“那些人的力量,果然遠比我們想象得可怕。”

  話音未落,階上公輸般已經沖破了那片由劍光交織成的牢籠,右手抬起的剎那,他竟伸出手掌,一把握住了含光劍的劍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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