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別格口中的草原法則,秦軻其實感觸良多,自從出了稻香村,他也算是經歷了風風雨雨,對于這天下紛爭自然有了許多深刻的體會。
明明人與人之間相安無事可以安然終老,為什么到頭來非要爭個你死我活?
明明一人一生不過匆匆幾十年,不過是柴米油鹽醬醋茶來來回回,可為何那么多人非要拋去一切,只為心中那一將功成萬骨枯的絕世功業?難道這世上的紛爭就永遠無法停歇,只會一代又一代傳承,直到這世上所有的人都死盡?
秦軻暗嘆一聲,似乎自己從離開村子到現在,他也已經成為了這紛爭潮流中的一員,不論是無可奈何的出手還是為了保護什么,堅守什么,死在他手上的,早超過了百人…
但至少情感上,他并不能認同哲別格所說的這種法則,因為人皆向往安定,就好像稻香村里的那些叔叔嬸嬸們,哪一個不是希望天下太平,他們才好安心過日子?有些底線,終歸是不能突破的。
他無法認同,自然不會接受。
站在原地的秦軻半閉著眼睛,已然十分準確地捕捉到了那一支飛來的利箭,它在刺破氣流,帶著小宗師境界的絕強力量,幾乎是轉瞬之際便到了他的眉心位置。
下一刻,秦軻舉劍,菩薩劍如一道長虹一路向上,后發而先至地挑中了利箭的尖端,盡管反震而來的力量依舊使得他虎口微微松動,但那一支箭很快像是失去了目標一般,胡亂地在空中旋轉,最終墜落泥地之間。
與此同時,秦軻邁開腳步,腳下的黑土被踩出一個深深的腳印,隨后他整個人“鉆”入了風中!
哲別格不愧是滄海的第一神箭手,左手發箭的速度絲毫不遜于平常,迅疾飛馳的箭矢與風摩擦出令人窒息的破空聲,旁觀的眾人一個眨眼之間便只能捕捉到那些箭矢的殘影了。
而在奔跑之中的秦軻準確地聽著被攪亂的氣流聲,略微偏頭,一支羽箭擦著他的側臉,直向他的身后而去。
羽箭的速度太快,帶起的風勢銳利無匹,盡管秦軻已經用巽風之術化解了一小部分利箭的來勢,但那道銳利的風還是在他的側臉留下了一道細小的口子,無聲地滲出了一些殷紅的鮮血。
秦軻腳下不停,甚至單腿在地上一蹬,整個人在空中翻滾起來!
五支箭分別指向了他身體的不同部位,又因為哲別格控制著的力量,竟然讓他分不清楚這五支箭到底誰先誰后,又或者,這五支箭根本就沒有先后,因為他們是同一時間來到了秦軻的身側!
“哧——”的聲音之中,秦軻的棉衣被撕裂開數道小口,從他的腰間、胸口、大腿處仿佛張開了嘴巴一般,向外吞吐出雪白的棉花,與天上不斷變大的雪花轉瞬融為了一體。
秦軻瞳孔之中映照著那烏黑的箭頭,光芒的照耀之下,箭頭上甚至還閃爍著紫色的光華,顯然淬了見血封喉的毒藥。
盡管對于他這樣有著氣血修為的修行者,這樣的毒藥不至于短時間內致死,可在這種戰斗之中,一旦他停下腳步運行氣血逼毒,只怕會死得比毒性發作的速度還要快。
戰場之上,不知道有多少人就是死于這樣的手段之中,哲別格的陰狠可想而知。
所以秦軻必須閃避掉所有的箭矢,更不能停下腳步讓哲別格有更多出箭的時間。
菩薩劍在他的翻滾之中抖出一朵明亮的劍花,如今的七進劍海棠劍意已經融合進了秦軻隨手使出的招式之中,劍光仿佛化作了一道銀光閃爍的盾牌,根根鐵箭還未觸碰到他的身體,就被那些銀光所吞噬包裹,最終支離破碎。
半閉著眼睛的秦軻眉頭卻是一挑,心中有些疑惑:明明他聽到的是五支箭,為什么一共抵擋了四支箭,那銳利的風聲便停止了?
最后一支箭呢?到哪兒去了?
秦軻不知道,但弓弦再度響起的時候,他也已經來不及再繼續思考這個問題。
他如今距離哲別格還有兩丈,而哲別格自知如今的情況不容樂觀,若要發箭,勢必不能轉走,所以勝負之數,只不過是幾個呼吸的時間。
因為連續出箭而拉扯用力的斷手處此時變得更加慘不忍睹,鮮血淋漓不說,傷口也腫脹起來。
哲別格能清晰地感受到裸露的右肩肌肉正在微微跳動,可他已經無暇顧及這些,左手一觸箭囊,四支箭已然在手,一扯之下,整把大弓猶如滿月!
一次射出四支箭這種事情,放在演義戲文之中聽起來固然十分厲害,但實際上大多數人如果真正去施行,最大的可能是四支箭都失去準頭和力量,胡亂地飛向自己不知道的方向。
而哲別格松開弓弦的那一刻,這些箭似乎也不能避免這樣的道理,向著不同的方向而去了。
但秦軻卻知道,這些箭不但沒有失去方向,而是在…改變方向!
弧箭!
草原上的蠻人一生浸淫弓馬,無論是馬術還是箭術都要高過中原人太多。
哲別格不愧為滄海第一的神箭手!
終于落地的秦軻甚至來不及呼吸,便再度鼓起全身的氣血,讓菩薩劍順著他的手臂如一條線,斜著向右側挑開了一支羽箭,腳尖跟著一抬一跺,一支射向他下盤的陰險箭矢立即被他踩在了腳下。
然而這一支箭力量太強,秦軻踩在上面險些站立不穩。
秦軻暗道一聲“不好”,菩薩劍再度一抖,和風劍招直刺而出!
他只出了一劍,但兩支羽箭卻應聲而落,其中一支羽箭更是被和風劍意刺成了兩半,分別墜落在秦軻的兩旁。
“呼…”終于呼吸一口的秦軻的額頭滲透出一顆又一顆的汗珠,他剛剛雖只出了一劍,卻已經不單單只是和風一劍,更帶上了穿云破霧的劍意。
劍風同樣也成為了一道銳利的箭,正好和那一支羽箭碰撞,將之撕裂成了兩半。
如果是換成以前的他,要做到以穿云破霧兩道劍意刺向不同的部位,自然是千難萬難,但劉德之前教過他的東西,在此刻發揮了不可估量的作用,促使他在七進劍的使用上再度前進了一步。
七進劍雖然是七招,卻也是十四招。他不明白,但后來看到劉德那用手指捏成劍訣隨手而出的一劍,他才感受到了看似和七進劍相同卻又截然不同的劍意。
短暫一番提點的最后,劉德把手指緩緩從秦軻的脖子上放下來,道:“七進劍的七進勢如破竹,卻少了一點周旋的余地,所謂過剛易折,若是一個人只知進而不知退,總有一次會撞上鐵板,最終粉身碎骨,那又如何能成就武道宗師境界?所以子云在創出七進劍之后,又以七進劍為根本,研究出了七出劍。”
能進便應能出,進退自如而不失鋒銳,這才是真正的七進劍。
不過劉德最后還是有些遺憾地道:“不過子云雖創出了七出,卻因為他去得太早,只教會了我前面的四出。我資質愚鈍,此生即便有幸能入宗師境界,想必也是垂垂老矣,我想為他補全這七出終歸心有余而力不足…希望將來你進了宗師境界,再幫他把這七進七出全部完善吧。”
從劉德的話語之中,秦軻感覺到了一份沉甸甸的責任。
劉德最后一句的希冀,似乎是篤定秦軻此生必定能進入宗師境界,只可惜在秦軻自己看來,他能進入那個境界的難度,應該不亞于找到那個失蹤多年的師父…
不過,劉德既然這樣說了,他也真心實意地接下了這份責任,畢竟這世上真正修行過七進劍的人,寥寥無幾。
木蘭雖會七進劍,可平生最擅長的卻是刀法,高長恭對七進劍略有了解,真正精純修行的還是槍法,這兩人顯然都不可能幫趙子云完成遺愿。
所以,真正能做到并做好這件事情的,只有劉德和他。
不,只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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