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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六十二章 選擇

  鐘離春點了點頭,輕輕撫摸盒子里那系著白綢帶的竹簡,道:“既然如此,我告訴你也無妨。我離開稷城之前,巨子給我下的是兩道旨意,也就是盒子里的這兩卷竹簡,這系著黑色綢帶的一卷嘛,你聽過了,也知曉了其中意思。”

  公輸雪也點了點頭:“想來這其中問題,就出在這白色綢帶的一卷了。”

  鐘離春淡淡地道:“但這白色綢帶的一卷旨意與黑色綢帶的一卷是截然不同的。這也是巨子給我一個臨機變通的權力,他肯放我來,一方面是架不住我的請求,一方面也是想讓我來看看你,若真覺得你能堪大用,就打開黑色綢帶的一卷,冊封你為行州郡守,同時依舊保有你管理錦州的權力。但若你只是小才,那么我就該打開這一卷系著白色綢帶的一卷,這里面,并沒有冊封你為行州郡守,只是讓你名正言順地接替公輸仁的位置,同時賞你爵位和黃金,以犒勞你在這次戰事之中的功勞罷了。”

  公輸雪依舊低著頭,終于明白巨子的意思,只是從鐘離春的說法來看,顯然巨子并沒有讓她把這兩卷竹簡的意思都說出來,可鐘離春又為什么要這么做?

  “很奇怪是不是?”鐘離春低頭注視著依舊跪在地上的公輸雪,道,“其實這兩卷的內容,我本不該告訴你,不過既然巨子給了我獨斷的權力,我便是說了也沒什么。至于原因…我們都是女人,雖說是第一次見面,可終歸比旁人多一些親近。”

  鐘離春緩緩地把公輸雪攙扶起來,握住她的雙手,溫和道:“既然如此,我自然也會體諒你的。我看你的樣子,倒像是不想去當行州郡守,若真是如此,我大不了就回去復命說,我把白綢帶的一卷給了你,也算不得你抗命。”

  “原來如此。”公輸雪心里一暖,握著鐘離春的手也緊了一些。

  “那,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是選黑,還是選白?”此刻的鐘離春顯得格外平易近人,說話也帶著幾分俏皮,“不論你選哪一個,終歸是你自己的選擇,我都不會干涉。”

  不會干涉么。

  公輸雪細細地看著盒子里的兩卷竹簡,其實無論是白色綢帶的那一卷還是黑色綢帶的那一卷,巨子這次給的恩典都足以讓人喜出望外。

  雖然說錦州地界,本就是公輸家說了算,可要真正名正言順地掌控錦州,依舊還需要稷城的同意,就算稷城給的答案并不合人意,可公輸家已經衰敗如此,難不成還要造反不成?

  而行州郡守…則更是一種幾乎像是天上掉金塊的事情了。

  若能擔任行州郡守,非但公輸雪本人扶搖直上,從此可以與朝堂中樞有了聯系,甚至還手握重兵,風光無二,換成誰不會對她投來羨慕的目光?

  對于公輸家來說,行州郡守這個位置的意義更加非凡,這證明巨子已經打算重新啟用他們這個逐漸沒落的家族,甚至在他們小心經營之下,公輸家重回稷城朝堂,一雪前恥也說不好。

  公輸家遭到貶斥之后,幾位家主勵精圖治,還不是為了追求這樣一個結果?若她能做到,就算是父親和大伯,也會含笑九泉的吧?

  想到這里,公輸雪幾乎把手伸了出去,但到了半空,她卻又停住了。

  這個行州郡守,她真的可以接受么?

  盡管她如今已經坐穩了公輸家當家主事的位置,可行州、朝堂之復雜,遠超公輸家,若她真的打算當這個行州郡守,迎接她的,必然是一個又一個新的挑戰。

  盡管這份竹簡這樣寧靜地躺在盒子里,只需要一點力量就可以拾起,但背后卻包含了仿佛一座大山那樣的重量,這股重量最終會落到那個拾起竹簡的人背上,從此之后與她同行,再也無法分離。

  可這真的是她想要的么?

  她驀然轉過身去,所有人都在注視著她,而她看見了身后秦軻的身影。

  有些東西…或許只能選擇一次,而一旦選擇了其中之一,隨之而來的,必定是她不得不放棄一些東西。

  這時候,有老人終于忍不住,跪在人群中低聲道:“雪,你還在等什么?還不趕緊拿了竹簡謝恩?”

  老人如今已經是風燭殘年,但依舊還對稷城當年公輸家的盛況念念不忘,眼眶中流淌下熱淚,“多少年了,多少年了,我公輸家才有了這么一個機會…”

  “是呀…雪,你快拿了吧,這可是巨子的恩賜…”

  無數的聲音匯聚起來,紛紛進入公輸雪的耳朵,卻像是化作了大錘,不停地撞擊著他的心房,使得她面色越發蒼白,被咬著的嘴唇因為太過用力,緩緩淌下一道鮮血。

  是啊。她如今是公輸家的家主了,承襲了來自大伯的位置,更接受了他死之前給予的責任,既然如此,她又怎么能自私地把這一切拋開,去追求那看起來微不足道的兒女情長?

  若真是如此,她又怎么去面對四叔,怎么面對逝去的大伯,怎么面對這些心心念念重振家族的老人?

  “姐姐。”正在這時候,門外傳來公輸雨的聲音,小家伙的手中還拿著書簡,大概是剛下早課,急著想要向她匯報自己早課的心得成果,所以一路頂著雪而來,發絲間落了不少雪粒子,幾乎結成了一片銀霜。

  但顯然他并沒想到廳堂里會是這一派景象——公輸家的老人們齊齊跪在那里,對著廳堂內的公輸雪痛哭流涕,好像出了什么天大的事情一般。

  公輸雨頓時有些慌亂,只敢傻傻地站著。

  公輸雪卻突然笑了,輕聲呼喚道:“小雨,過來。”

  公輸雨聽到姐姐呼喚,頓時心中像是多了許多勇氣,昂著頭穿過了人群,走到公輸雪面前,行禮道:“姐,我的早課做完了。”

  公輸雪溫柔地撫了撫他的頭,接過書簡緩緩放到一旁,微微彎腰與公輸雨對視,道:“小雨,姐姐有一件事情需要問你,你老實回答我,好不好?”

  公輸雨不知道公輸雪要問什么,但眼見她認真的樣子,用力地點了點頭,拍著胸脯道:“姐,你問吧,不管學過的沒學過的,我都會背了!”

  “無關課業,姐姐只想問你,行州你可曾聽過?”

  “行州?”公輸雨眨著眼睛,立即點頭道:“當然聽過,非但聽過,我還和先生辯論過行州的民生、商情,我知道的,從前我們公輸家的先祖也當過行州郡守,后來才去的稷城嘛…”

  公輸雪面露欣慰之色,繼續問道:“那你想不想去行州看看?雖說行州不如錦州富庶,不過山川延綿,周圍風光景致甚好,你不是一直想學騎馬射箭嗎?到時我給你請個老師,讓他帶著你進山打獵好不好?”

  “打獵?”公輸雨眼睛一亮,但很快又咕噥道:“可四叔也說要教我,而且我想和四叔學,他是咱們錦州最厲害的獵人,他還說等我再大些,要教我帶兵打仗呢。”

  公輸雪笑了起來,“你四叔自然也會跟著過去,畢竟行州乃是軍事重地,沒有一個信得過的將軍在身邊可不行,既然四叔已經和你說好了,那你可要好好和四叔學…”

  姐弟倆的表情很快變得相似起來,公輸雨一拍雙手,大聲道:“沒問題!四叔是錦州最好的獵人,最會帶兵打仗的將軍,將來,我要做行州最好的獵人,做行州最厲害的將軍!只是…姐姐,我們去行州是要做什么呀?”

  公輸雪站直了身子,一只手牽起了公輸雨,隨后轉身走到了一臉期待的鐘離春面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

  低頭的同時,她落下了一顆滾燙的眼淚,眼淚直接摔進了她湛藍色的裙衫里,仿佛一滴透明的水匯入了無邊無際的大海,她伸手將黑色綢帶捆綁的竹簡接到了手中。

  竹簡入手,沉重無比,但她的手依然沒有一絲顫抖。

  “鐘大人,這是我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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