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許久都聽不到里面的回應,公輸雪又狠狠地砸了一下門,憤然走下臺階,一邊對秦軻道:“不對勁。即便這些官差不知道我已經歸家的事情,我說帶了大伯的印信他們也總該開門出來驗上一驗,為什么非要緊閉大門,裝聾作啞?”
“為什么?難道你三叔心有不忿,給他們下了什么命令不成?”
“不知道。”公輸雪搖頭,“如果只是這樣,反倒簡單,給個下馬威罷了,我擔心的是…”
她沉思片刻,望著秦軻道:“你能撞開這大門么?以你的修為,應該做得到吧?”
秦軻神秘一笑,道:“撞開?不用,我倒是有更簡便的法子。”
這一次出門,他特意帶了菩薩劍,雖然他并不覺得自己真的會遇上什么危險,但隨身帶著兵器總歸能應對一些不時之需吧。
清晨的陽光穿透北方深秋特有的稀薄云層,映照著劍身反射出道道如流水一般的亮光,劍鋒森冷,隨著他一聲低哼,長劍一遞就已嵌入到官倉大門的門縫之中。
神兵的鋒銳足以切斷普通鐵器,加上秦軻的體魄強健得超乎常人,縱然官倉的門栓分量沉重,卻也難以承受秦軻這一劍之威。
劍鋒斬斷門栓幾乎只在一瞬之間,隨著利刃向上一抬傳出的一聲輕嘯,秦軻緊跟著一腳踹到了大門上,大門應聲洞開,門口院中站著的幾名官差,頓時一臉惶然。
“這…你…你們…”官差瞪大眼睛,還以為自己大白天見鬼了,門栓這樣粗沉,怎么會在一個眨眼之間被削成了兩段?
秦軻持劍而立,菩薩的劍尖直指三人,決絕的樣子讓那場中三人大驚失色,一人戰戰兢兢道:“你們這是想做什么?知道這里是什么地方嗎?擅…擅闖官倉可是死罪!”
公輸雪眉頭一挑,抬腳跨過門檻,毫不客氣地舉起了手中印信,道:“這是公輸大人的貼身印信,你們可都認得?我是公輸雪,受命前來核對官倉賬目,而你們一直閉門不開,這又該當何罪?”
官差怎會不認得她是公輸雪,甚至之前領頭的那名官差都聽出了她的說話聲,畢竟從前公輸雪跟著公輸家已故的二老太爺也來過好幾次。
可以說開門之前他們三個都相信站在門外的公輸雪等人沒有說假話,只不過公輸究的吩咐仍在耳畔回響,他們這時只得強擠出笑容,硬著頭皮道:“我…我們哪里知道門外真是公輸小姐呢?之前那個馬六,什么也沒說,扯著嗓子便要進來查賬,我們還以為這又是他找的人在說胡話…”
公輸雪眼神銳利,看著官差道:“你以為是馬六的人?是不是我三叔跟你們交代了什么,才讓你們遲遲不肯開門的?”
“沒…沒…”官差連連擺手,道:“三爺能交代我們什么,我們都是按照規矩看著官倉,這都是一場誤會,誤會,公輸小姐這說的哪里話…”
公輸雪環視三人,冷笑一聲,朝門口喊道:“馬六!”
門外的馬六早已經看見這邊的狀況,只是一直躲著往門里窺視,聽見公輸雪一聲喊,他渾身一激靈,趕忙跑進來:“小姐。”
“既然是一場誤會,印信你們也看到了,現在,總能讓馬六進去查賬了吧?”公輸雪一字一句道。
然而聽見她這樣說,幾名官差卻依然在互相對望,面色都有些發白,支支吾吾。
公輸雪也不指望他們能說些什么,徑直帶著馬六往糧倉內走去。
只是剛剛走了兩步,就被官差們攔了下來。
“小姐…”領頭官差一個勁賠著笑臉,“雖說您有公輸大人的印信,可平日里大人這頭都是交給三爺在管,您要查賬,總得先等三爺過來做個交接,也免得我們這些小的一時做不好出了什么差錯,跟著受責罰不是?。”
公輸雪道:“我大伯已經跟三叔說過,城北這幾處官倉的事情今后都由我掌管,我今天過來,三叔自然是知道的,查賬而已,也沒什么可交接的,你們翻出賬簿交予我便可,何必再請他過來?”
她朝那三人打量了一下,揚著脖子道:“管糧倉的官呢?”
“倉吏有事…出去了,好像是去了城東,至于什么事,我們這些小的也不知道。”官差倔強地往公輸雪面前挪了挪,堅持道:“公輸小姐,您還是通知一下三爺罷?”
公輸雪不耐煩地道:“我剛剛已經跟你說過了,難不成現在還要再跟你解釋一遍?讓開,否則我就不客氣了。”
墨家的制度混亂,郡縣不像是郡縣制,分封又不像是分封制,上面往往掌控不了下面,能力又不夠強勢,因此屢屢出現一些官宦世家權柄滔天的狀況。
比如錦州之內,公輸家其實就等同于土皇帝一般的存在。
所以,就算公輸雪身上沒有一官半職,握著公輸仁印信的她卻能不怒自威,官差這時終于不敢再繼續阻攔,只能像幾個受氣的小媳婦似的退到一邊站著。
“馬六,你讓人搬點桌椅過來。”公輸雪轉過頭,又看向那名領頭官差,“你去把賬本拿出來,就在這院中查。”
一捆一捆的書簡被堆到了桌上,馬六也頓時展現出他得力的一面,畢竟是公輸家幾個拔尖的賬房先生之一,看賬一目十行,心算速度竟然也能同步跟上。
“這一千石是去年入倉的…只是我對了另外一本賬本,從這里卻變成了八百石,少了兩百石不知道去了哪里…”馬六突然小聲地對公輸雪道。
公輸雪點點頭,伸手接過賬本,一邊用朱砂筆在上面畫了個圈:“這個暫且記下,一會兒去倉內確認,你先把整座倉內應有糧食算清楚。”
“是。”
秦軻不懂看賬,也幫不上公輸雪的忙,收了菩薩劍的他只能是百般聊賴地搬了張椅子坐在一旁。
當他的眼睛落到公輸雪身上時,心里不禁感嘆了一聲,倒真是個聰慧能干的姑娘,能武也能文,那些令人一聽就頭疼的長串數字,她卻只需聽一次,就能記個大概,甚至跟著能指認出馬六心算中的些微偏差,讓馬六低著頭連聲道歉。
或許是因為感覺到秦軻的目光,她微微抬起頭,望了過來。
兩人的目光在空中碰撞,公輸雪莫名地紅了臉,又趕緊認真地與馬六說話,只是話語多多少少沒有一開始那么利索了。
幾名搬賬本的官差累得直吐舌頭,像是幾條可憐的流浪狗,相比較馬六和公輸雪,他們和秦軻一樣不通賬目,被公輸雪問到的時候基本是一問三不知,最后只能是瑟縮在一旁遠遠地望著。
秦軻看著他們交頭接耳,有些無聊的他心里一動,風視之術無形展開,那幾人說話的聲音也順著風一股腦灌進了他的耳朵。
“這可如何是好?以前只聽說這雪小姐是個精明人,可沒想到這般精明,這馬六也真是不識好歹,就算看出不對,也不知道打打馬虎眼裝聾作啞一下,再讓她這么查下去,我們怎么向三爺交代?”
“是呀。這么下去,只怕我們幾個都得被三爺剝皮抽筋了,要我說,我們還是應該把賬簿都搶回來…”
“搶賬本?你搶還是我搶?人家可是公輸家的小姐,是公輸大人的親侄女!你是什么身份?你連官都不是,就是個末流小吏,上去搶賬本,不要命啦?還有,你看看那個握劍的年輕人,你看他時不時還盯我們兩眼…能一劍斷了門栓的,能是個普通人?那肯定是個修行高手!”
秦軻忍不住偏過頭去笑了笑,心想自己難不成看起來已經這么可怕了?好像自己從來也不是個嗜殺的人呀?長得也沒那么兇惡吧?
不過接下來幾人說的話卻讓秦軻越發覺得有意思。
“那我們怎么辦,總不能讓她一直查下去,我們糧倉里那點破事兒你們自己不知道嗎?賬本上寫的那么多糧食,我們這哪兒有?到時候公輸大人問起罪來,我們還不是得上斷頭臺?”
“你冷靜點…我們糧倉里確實沒那么多糧食,可她也不見得查得出來。雙層倉的事情,她一個娘們哪里懂?她要查就讓她查,反正領到倉房看,她也看不出什么所以然的。”
“那她要運走的糧食怎么辦?”其中一人又憂慮道。
有人出謀劃策:“從前幾個倉里先取,她總不可能一次性把糧食全都運走,前面幾個倉不是雙層倉,她應該瞧不出什么端倪。”
“也對…眼下只能這樣了…”
秦軻聽到這里,握著菩薩劍的他站了起來,緩緩地走到了公輸雪的身邊。
公輸雪看著他走了過來,心里微亂:“怎,怎么了?”
秦軻低聲在她耳邊道:“我有些事情要問你。”
公輸雪看著秦軻的眼神凝重,也就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看了馬六一眼,道:“你繼續算,一會兒我們再接著對。”
隨后她跟著秦軻一起走到了一旁,輕聲問道:“什么事兒,你說吧。”
秦軻看了那些官差一眼,聲音遲疑道:“雙層倉…是什么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