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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二章 雨夜,馬棚中的男女

  定安城的今夜本該又是一個熱鬧的夜,但隨著兵變的事情逐漸傳播開來,霎時間,全城都陷入了恐慌之中。

  有人說在定安城大營駐扎的一萬軍隊已經奔出了大營,向著王宮的方向而去,而在更早之前,無數穿著黑衣蒙著面的人則是攻襲了武庫,換上了鎧甲,現在恐怕已經站上了王宮的大門前的臺階。

  百姓們對于上層之間的博弈與斗爭并沒有太深入的了解,在這樣嚴峻的形式之下,也顧不得分成“楊太真派”和“清君側派”,紛紛急匆匆地回了家,用最沉的木栓鎖住了大門。

  店鋪也不再正常營業,只不過是一個時辰不到的時間,整座定安城竟然一片死寂,而終于落下的傾盆大雨,宛如老天的狂怒,狂風席卷,要把整座繁華之城,淹沒在水中。

  阿布奔跑在黑夜的巷子里,狼狽得就像是一只剛鉆出下水道的老鼠,他身上的衣襟早已經濕透,奔跑在雨夜之中的靴子里也滿是濕滑,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停下,就在此刻,就在這片街區的各個巷子里,那些巡防營的人正像是循著味道而來的鬣狗,隨時可能從巷子盡頭出現,對著他撕咬上幾口。

  而在他的背上,已經醒轉過來的嬋兒同樣顯得狼狽,風雨之中,她的發髻早已經歪歪扭扭,身上穿著的薄紗更是阻擋不住這滿城的風雨,在被充分浸透之后,她柔美的身形若隱若現,帶著一股誘人的味道。

  只不過阿布此刻可沒那種男人都會有的心情,他喘著氣,低聲對冷得牙齒格格打戰的嬋兒道:“你還好么?”

  嬋兒冷得牙關都在打顫,秋夜的雨顯然沒有任何憐香惜玉的想法,無情地落在她裸露的胳膊和肩頭。

  但她仍然倔強堅持著說道:“我可以,你繼續跑,只要我們能把人引開,姐妹們總會安全一些。”

  阿布微微扭頭,看著她的側臉,還是有些于心不忍,四下看了看,低聲道:“抓緊。”

  在這一路奔逃之中,嬋兒早已經和阿布有了幾分默契,隨著話音剛落,她立刻奮力地握起拳頭,扯住了阿布衣襟,隨著阿布猛然地一躍,他伸手抓住了墻上的屋檐,順勢一撐就上了墻。

  只是雨天濕滑,屋檐磚瓦上更是覆蓋上了一層青苔,還沒等他站穩,腳下一滑,帶著嬋兒,兩人頓時又從墻頭滾落了進去。

  “你沒事吧。”阿布奮力地把嬋兒從茅草堆中拉扯出來。

  “沒事。”嬋兒有些弱弱地道,她頭頂的簪子墜落了,發絲散落開來,披在他的肩膀上,鎖骨凸出,脖頸欣長,只是在這其中點綴了幾根不太知趣的稻草。

  前面是一處馬棚,就在黑夜之中,一匹馬正站在里頭,那不算健壯的馬匹略微抬著頭望了他們一眼,顯出百般聊賴來,順口從地上咬住了幾根干草,在嘴里嘎吱嘎吱地咀嚼起來。

  不過阿布也沒什么多余的選擇,拉著嬋兒趕忙躲到馬棚里,雖然里面馬糞臭烘烘的氣味實在不怎么好聞,但畢竟有方寸之地遮風擋雨,總好過兩人繼續在雨中奔走。

  “這么下去不行…”阿布低著頭,這種時候,他也顧不上太多男女之防,只不過看著嬋兒薄如蟬翼的舞裙,還是免不了露出幾分臉紅,“我們先在這里躲一會兒,他們封鎖了街道,但也沒法馬上找到我們。”

  嬋兒瑟縮著身體,只覺得寒意從四面八方滲透了骨髓,強撐著點了點頭。

  她看見阿布正在解開自己一直背在背上的包袱,有些奇怪地問道:“你在做什么?”

  阿布沒有回答,隨著包袱內金屬碰撞的聲音叮叮當當的響起,他解開了那個結,將里面的東西紛紛倒在了草垛上,隨后他把包袱的布展開披在嬋兒的身上,道,“這料子防水,不過小了點,先這么用著吧,現在這狀況,也不方便生火。”

  只是這樣…仍然不會有太多溫度,而嬋兒的身體雖然因為常年練習舞藝素質不錯,但這么凍著,遲早會出問題。

  他想了想,似乎是做了個重大的決定,一咬牙低聲道:“嬋兒姑娘,得罪了。”

  “嗯?”還沒等嬋兒反應過來,一陣暖意已經籠罩住了她。

  氣血修行者的身體強健,更能隨著心意控制身體的反應控制著身體的氣血運行,阿布錘煉筋骨已久,自然不會畏懼這點寒冷,在他血脈不斷地地涌動之下,他緊緊地擁住了懷中的她。

  “這么一直凍著,不…不行。”

  阿布不知道該說點什么好讓嬋兒不要以為自己是想占什么便宜,可他絞盡腦汁想了很久,竟是連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了。

  雨是冰冷的,秋日里的夜雨更是冰寒徹骨,然而阿布的身體卻如同一座火爐一般溫暖,其中蘊含著他氣血修為給予他的能力,更蘊含著他此刻滾燙的少年情思。

  原來她的頭發這么好聞…阿布紅著臉想,盡管雨水打濕了那些長發,稻草讓她看起來十分狼狽,但在阿布眼中,她仍然是萬千人群無法掩蓋住的啟明星。

  因此他有些惶恐,甚至開始懷疑自己這樣唐突到底是不是真的合適?雖然他確實沒有更好的選擇,但如果放任她在寒冷之中顫抖,甚至生病,他不能坐視不理。

  嬋兒在阿布的懷抱之中,一時間同樣臉上泛紅,從小到大,她從來沒有跟一個男子這般親近過,一股撲面而來的男子氣息讓她有些慌亂,甚至下意識地掙扎起來。

  但那股溫暖又讓她覺得不舍,她確實很冷,或許之前一直憑著意志還能撐得住,但此刻她在這溫暖之中就好像卸下了沉重的行囊,再想要背負起來,并不容易。

  在這樣寒冷的雨夜之中,黑暗和那些黑暗中嘈雜的腳步聲仿若猖狂撕裂天幕的惡龍,或許只有這樣一個懷抱能讓她小小地休憩一會兒。

  她微微嘆息一聲,也知道這種時候不是顧及這些事情的時候,作為一個舞者,她也十分明白繼續受凍對自己身體的影響,說不定將來筋骨受損會讓她永遠無法邁出舞步。

  想到這里,她不再掙扎,只是紅著臉,眼睛低低地望著那順著馬棚屋頂滑落而擊打在地面上的水花,默然不語。

  兩人就這么靜靜地在馬棚之中相擁,彼此雖然都沒有說話,卻都在心中各自有各自的千言萬語,糾纏在腦海之中。

  那匹瘦弱的老馬是這一幕溫情的唯一見證,它睜著碩大的眼睛,有些好奇地看著這對男女,卻還是覺得地上的干草更有吸引力,低頭繼續咀嚼起來。

  阿布不知道嬋兒到底在想些什么,但在這樣沉靜之中,他心中的慌亂不斷攀升,如果不是靠著心中那點僅存的勇氣強迫著自己,只怕他現在會立即松開懷抱。

  他忍不住開口,想要轉移一下兩人的注意力,問道:“你為什么非要堅持跟著我?”

  “唔…嗯…”嬋兒先是愣了愣,腦中混亂的思緒在這會兒慢慢整理起來,她想到自己那些在使館里的姐妹們,眼神中閃過幾分憂慮,不知道他們現在怎樣了,是不是在保護之下離開了這是非之地,魚兒呢?魚兒又怎么樣了?

  “我可以幫得上忙。”嬋兒低聲道:“我沒你想得那么一無是處。”

  “呃…”阿布微微頓了頓,心想這是哪兒跟哪兒,怎么就扯上一無是處了?

  “以前一直都是姐姐們保護我的,國主、琳姐…后來國主又專門把魚兒派給我做貼身護衛。”

  “貼身護衛?”阿布點了點頭,看魚兒的樣子,倒確實像是個護衛的樣子,看待外人都像是在看賊一般。

  “嗯。其實我跟她一起長大,說是護衛,那也只是國主的安排,我跟她一直都是好姐妹。”嬋兒有些沉默,“其實我挺羨慕她的,從小她就有很好的修行天賦,什么兵器在她手上都能耍得有模有樣,最重要的是,她在箭術上的造詣極深,說百步穿楊都是小看了。”

  順著話說下去,嬋兒似乎變得沒有那么尷尬了,笑道:“你知道的…我們群芳,只是一個很小很小的國家,嗯…你知道的是吧?”

  “知,知道的。”阿布使勁點頭。

  嬋兒也點了點頭,輕聲細數著:“滄海、墨家…還有唐國,還有此前大大小小的諸侯國,他們都想過吞并群芳。或許,只需要有一個合適的契機,我們群芳就已經不存在了,不過就算如此,群芳也在征伐之中經歷了數場戰爭,國內男丁死傷不少。我、魚兒,還有不少姐妹,其實都是將門女眷,后來被老國主收養為義女。”

  “老國主…”阿布想了想自己在太學堂學到的東西,問道:“是已經去世的國君喬玄?”

  “嗯。現在的國主是他的女兒,喬鯉躍。她雖然只比我們長幾歲,卻已經在朝堂上理政了。也正是因為她一手主導了和唐國的聯姻聯盟,這些年群芳國才能在這亂世有難得的太平安康。”

  阿布點了點頭,他聽說過一些有關于這位“女爵”的名聲,有人說她若非是生在了群芳這樣的小國,而是換一片天地,那么以她的能力,必然能在亂世之中大展宏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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