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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五章 放花燈

  秦軻微微驚訝,他沒有想到蔡襄如此輕易就說出了自己劍鞘上的佛家真言,一時陷入了沉默——要知道,這幾句真言用的是他看不懂的一種古怪文字書寫,如果不是高長恭和周公瑾反反復復給他讀了數遍,他是不可能知曉的。

  而從蔡襄站的視角看過來,僅能見到他劍鞘上的一小部分文字,他忍不住下意識地把劍往身后藏了藏。

  蔡燕卻顯得無動于衷,只是攤手道:“好啦。哥,知道你學富五車,就別在這里賣弄了,要賣弄,等你覲見國主的時候跟他賣弄去。”

  “又胡說。”蔡襄臉上雖然還是笑,但眼神中有幾分向往,“國主是什么人?我是什么人?我這點微薄的學識,能在他面前賣弄?”

  但被蔡燕一個打岔,他倒是想起了自己原本要說的話:“好了。小…弟,你要跟我一路回家嗎?”

  蔡燕就知道他要說起這件事兒,趕忙地把自己的頭搖得像是撥浪鼓:“不回去,要回去你自己回去。”

  “那好吧。”蔡襄點了點頭,“那我就自己回去了。”

  “你自己回去?”蔡燕呆了呆,臉上露出幾分喜色,但竭力按捺著,小心翼翼地問道:“你不帶我回去了?”

  “想笑就笑,我又不是爹,我才懶得管你。”蔡襄無奈道,“你不肯跟我回去,我還能怎么辦?強行捆著你回去?到時候你隔三差五在你嫂子面前說我壞話,我這日子還過不過了?爹確實是讓我抓你回去,但我想,這燈會這么混亂,找不到你人也在情理之中,至于…娘那兒,你還是別瘋玩到太晚,早些回去讓她安心吧。”

  “好!”蔡燕頓時歡呼起來,也不顧原本保持的距離了,一下子跑了上去,一躍之下就抱住了蔡襄的脖子。

  蔡襄身形高大,而蔡燕在他面前則顯得嬌小玲瓏,自然整個人就掛在了他的身上。

  “哥,我就知道你最好了。”蔡燕哈哈笑著,“等我回家之后,給你帶你最喜歡吃的榛子酥!”

  蔡襄眼中溫柔,伸手扶著蔡燕的腰間,免得他一個不好摔了下去,做足了兄長沉著穩重的儀態,但還是無奈地嘆道:“得了吧。你還是好好想想回家之后怎么應對爹,他可是一副你不回家他就不睡覺的態勢,到時候你要是挨了打,我可不聽你哭。”

  蔡燕從他身上下來,嘻嘻一笑:“爹才舍不得打我呢,他每次臉上兇,板子落到我手心上卻不疼不癢,他就是嘴硬。”

  蔡襄失笑搖了搖頭:“那只是對你,對我們,他可從來沒有心軟過,小時候我只是一篇詩文背不出來,被打得三天下不來床,還有你二哥,跟你一樣貪玩兒,趁著先生不在跑去魚缸里摸魚…那天宅子里真是…外人聽了都以為我們在殺豬。”

  “二哥那是天生嗓門高,要不怎么后來從了軍?”蔡燕大笑,左右看了看,一路小跑把地上的酒壇子抱了起來,遞了過去,道:“吶,既然你不要我給你帶榛子酥,那這壇子酒就當補償得了。”

  蔡襄好奇地摸了摸泥封,舉起來,看了看上面的文字,眼睛一亮,道:“酒仙居的三十年陳釀?”

  “答對了。”蔡燕用指頭點了點他,一副“你真識貨”的表情,“知道你跟國主一樣,都好酒,這酒給你正好。”

  蔡襄笑道:“我還不知道你?說到底還是用這壇子酒來賄賂我,也罷,看在酒仙居三十年陳釀不可多得的份上,今晚我好好幫你說話。你去吧,記得早些回去就好。”

  “好嘞。”蔡燕點了點頭,伸手拉住了秦軻,頭也不回地就向著巷子外走去,“走啦走啦。燈會還有好些時候,今天晚上的熱鬧要是不湊,就又得等一年啦。”

  “蔡先生再見。”秦軻被他拉著一路小跑,只能是沖著蔡襄點了點頭,其實這樣也好,他總覺得蔡襄看出了什么,或許是因為自己手上的菩薩劍有什么不對?

  既然如此,自己當然是越少跟他說話越好。

  蔡燕一邊跑一邊道:“哥!你的私房錢,我就笑納啦!”

  蔡襄面色一變,原本的在名門中耳濡目染的修養在一瞬間破功。

  “那可是我…”他想說那可是他攢了半年才有的私房錢,但很快秦軻和蔡燕就走出了巷子,消失在了轉角。

  蔡襄孑然一人站立在巷子中,似乎在思考什么,眼神深邃,抱著酒壇子一言不發。

  如果別人在這里看見了,只怕會以為這位公子是一位悲天憫人的哲人。

  只是他心中的悲憤,卻不是因為什么天下蒼生,而只是因為他辛苦攢的私房錢就這么沒了…

  這時候他的背后多了一個身穿絲綢衣服,看起來像是一名普通富商的人,但若是同樣身懷修行之人必定會注意到這個人的氣息綿長,甚至要比秦軻略勝一籌,那人低頭恭敬道:“大少爺。”

  蔡襄沒有轉頭,只是看著眼前空空蕩蕩的巷子,淡淡地道:“跟上小妹,保護她的周全。如果說他身邊的那個少年有什么不軌舉動,殺了便是。”

  “是。”

  那人正要有所動作,但蔡襄卻皺了皺眉頭,突然道:“他若安守本分,你就不要亂來了。甚至,在條件允許的情況下,你也可以順便護住他。”

  “是。”那人輕輕地應道。

  很快,那人身影消失在熙熙攘攘的巷外,蔡襄這時候才自言自語:“菩薩?看起來卻像是青釭…”

  但很快他又自嘲道:“想什么呢…青釭劍怎么可能出現這樣一個少年的手上?那人…也已失蹤多年,就算他曾被譽為‘武神’,大抵也是死了吧?”

  他抬起頭,望著灰蒙蒙的天,滿城的燈光縱然可以讓城內猶如白晝,卻不可能是真的在這時就將這片天穹重新點亮。

  蔡襄不去想那些,只是搖了搖頭,嘆息道:“這唐國的天…何嘗不是如此?李氏的盛世?呵,妖妃禍亂朝政,殘害忠良…國主他…他明明年少有為,根本不是什么昏庸之主,但現在,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他握了握拳頭,或許…有些事情只有他真正去做,才會明白。

  有件事情,他們已經準備得太久,這定安城虛偽的繁華也已經持續了太久,是時候該撥亂反正了。

  “你跟你哥哥關系倒是挺好的。”

  “當然了。他不疼我疼誰?”

  甩掉了跟蹤,秦軻現在是一身輕松,兩人不知不覺逛了十幾條小街,也說了不少話,還品嘗了唐國人喜愛的豆腐湯,路過點心店的時候,秦軻試了試蔡襄喜好的榛子酥,確實是松脆可口。

  走了有一個時辰,蔡燕有些累了,兩人的腳步也就慢了下來。

  蔡燕左手一只糖葫蘆,右手一只摻了蜂蜜的杏仁餅,潔白的牙齒從糖葫蘆上咬下一只,在嘴里緩緩地咀嚼著,邊上正好是唐國水脈的一條小河,無數男男女女正在河邊放著花燈,遠遠看去,水流上像是有無數星星點點去往遠方,十分漂亮。

  蔡燕笑著道:“每年燈會,唐國人都要在這里放花燈,上面還寫上自己的愿望,說是花燈能越過千山萬水,飄到海里,人的愿望也就像是花燈一般,等到花燈到了海,人的愿望也就實現了。”

  秦軻點了點頭,微怔地看著那些放花燈的人群,大多是男女成雙,看他們親密的樣子,就算秦軻用腳指頭去想,大概也能猜到他們的愿望自然是能“長相廝守”和“舉案齊眉”了。

  只不過秦軻想得不是這些,而是聽著蔡燕的話語,想著有關于“愿望”的事情,心中隱藏許久的東西似乎又在撞擊著那道看似堅強的門。

  它鉆出來了,帶著恐懼,一點一點地攥緊了他的心臟。

  就算他來了唐國,其實他現在還是沒有底氣,自己能找到師父嗎?

  身為一國丞相的諸葛宛陵這么多年都沒能做到的事情,他又何德何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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