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四站到了大帳的中間,深深地看了路明一眼,旅途還長,而說服路明僅是諸多待辦事項的其中之一。
他沒想到路明會如此頑固,想了想,李四有些遺憾地搖了搖頭,掀開門簾走了出去,兩旁看門的山匪都是嚇了一跳:剛剛他們進去的時候,明明沒有看見其他人,怎么這位客人離奇失蹤之后又會再次離奇出現?
該不會,見鬼了吧?
只不過李四一步一步,倒是沒表現出于其他人有什么不同的地方來,他走到門口,有人把準備好的馬匹交給了他,他翻身上馬,最后看了一眼山寨,就向外奔襲而去。
坐在大帳之內的路明似乎是真的累了,他躺在椅子上一動不動,呼吸逐漸散漫,蠟燭逐漸燃盡,加之天色徹底暗淡下來,整個大帳籠罩在一片深不可測的黑暗之中。
“爺。”這時候,門外卻突然傳出了一聲呼喚。
跟著一人進來,他并沒有請示,由此可見他在山寨中的身份地位。
而路明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睜開了眼睛,黑暗里,他的一雙眼睛就像是黑暗中的寶石一般,微微發亮。
“爺。”來人輕聲道:“老姚那邊來消息了,他們已基本確定那東西就在唐國國都定安城內,我們的人已經抓到線頭,只需要時間,就可以連根拔起。”
“時間?”
“或許…需要幾個月時間。”
路明緩緩地坐起來,搖了搖頭:“太久了,帶上你的人,我們去一趟唐國。”
“是。”那人想了想,又小聲道,“爺,按照您提前的吩咐,讓老五去跟蹤那位…客人,但那位客人的行蹤詭秘,等我們找到老五的時候,他已經暈在林子里了,老五實屬盡力,請您不要責罰。”
路明搖頭道:“本來就只是試探,失敗實屬正常,談不上責罰。”
“爺,這個人到底是誰?”
“一個瘋子。”路明望著大帳頂端的黑暗,“但他只是一群瘋子中的一個…”
商隊一路向北,從荊吳國境一路向著唐國進發,商隊一路上也遇上了不少麻煩,但大多都只是馬匹生病、車轱轆卡在巖石縫中、馬蹄鐵磨損過度等等小事,雖然路上也不是沒見過山匪,但好在有剩余的幾個鏢局兄弟的疏通,一路倒是沒遇上什么阻攔。
只是高易水也借勢打聽了一下山匪的情況,只聽說有一股流竄的山匪,殺人如麻,所到之處,竟然連許多出名的山大王都被斬下了首級。
秦軻和高易水對視一眼,知道這大概就是他們遇見的那一股山匪了,只不過再繼續問,對方山匪已經表現出不善,也就不好再繼續說下去。
荊吳疆域再廣大,也終究有個盡頭,很快商隊也就到了邊關,通關的文書商隊自然早有準備,只不過閻王好過,小鬼難纏,倒是又花了不少錢去打點駐守邊防的兵卒。
不過這些兵卒還真未必就是因為貪婪,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覺得唐國和荊吳兩國之間結怨已深,那這些往返于唐國和荊吳之間的商人不就是“墻頭草”了?
放著國仇家恨不顧,只一心想著逐利,自然是能刁難就刁難一下。
但對于商隊所有人來說,這種事情早已司空見習慣,倒是也沒什么怨言。
讓焦陽有些憂心的是商隊這一路的行進速度有些慢,所以在出關之時連連催促工匠修繕商隊的馬車,呼呼喝喝,惹來了不少不滿。
秦軻看著焦陽一人高高站在馬車上,對眾人呼喝的樣子,問道:“他這是在急什么?”
阿布搖了搖頭,他對于商人肚子里那點小九九實在沒什么了解:“不知道,或許是希望早一日到唐國,早一日賣掉貨物吧?”
高易水插嘴進來笑道:“他們呀,是急著要去趕定安城的燈會…”
“燈會?”兩人看著高易水,完全不明白燈會跟商隊有什么關系,難不成,焦陽是想去逛逛燈會,會會相好?
“知道你們沒見過世面。”高易水撇撇嘴,又被秦軻一陣怒視,“唐國的燈會,比別處的不同,唐國國主李求凰可是個風雅人物,他的名號在天下文人群體之中,稱得上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琴棋書畫,他樣樣精通,甚至能算當世大家了…時不時還能寫些戲文,就好像阿軻你看過的那部叫什么…什么麻辣山?”
“是馬欄山!”秦軻重重地道。
“開個玩笑嘛,那么認真做什么。”高易水嘿嘿笑道,“當然這些都不是李求凰最厲害的本事。”
“最厲害的什么本事?”阿布和秦軻都被勾起了興趣。
“寫詩。”高易水笑道,“他可是這天下第一的詩人,號稱詩仙。”
“詩仙?”聽到寫詩,秦軻反倒是興致少了不少,他本就不是什么酸腐的人,對于詩句,更無太多感覺,不過高易水幽幽長吟的詩句卻是讓他微微一怔,“你聽,君不見,大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倒海不復還,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發,朝如青絲暮成雪…”
雖然他不怎么懂得鑒賞,卻也感覺到這兩句詩里,已經有一股浩然之氣洶涌而來,波瀾壯闊,而高易水有意沒再繼續念下去,似是閉著眼睛在享受,秦軻微微有些訝異,僅是兩句詩文就能令人心中一凜,那寫詩的人,胸中得有怎樣的山河錦繡?
“他寫詩就寫詩,怎么又跟燈會扯上關系了?”秦軻摸著腦袋問。
高易水哈哈一笑:“他寫詩就寫詩?那你可就小看他了。他若只是個詩仙也就罷了,也就是能博得美人一笑,君王青眼,可偏偏…他自己就是國主。一個喜歡風雅的國主,自然就有無數附庸風雅的百姓,唐國底蘊深厚,有著從稷朝傳承下來的無數財富,自然花錢也不會小家子氣。今天李求凰看著夕陽說危樓高百尺,手可摘星辰,明天保管就有官員提議錢造一棟‘摘星樓’,只為能讓國主親自一游。明天李求凰一句桃紅滿城郭,明明是秋季,定安城的織娘卻能在數天之內用綢緞織就數十萬朵桃花,裝點那些光禿禿的桃樹…”
秦軻和阿布面面相覷,兩人的眼中都是震驚:“這…也太夸張了吧?”
“我倒是覺得挺好的,哈哈。”高易水坐在馬上,閉著眼睛似乎是在想像,“我要是當個國主,肯定得天天泡在酒壇子里,有不少美女在旁邊穿著薄紗跑過來跑過去…我就在中間彈彈琴,喝喝酒,瀟灑瀟灑…”
秦軻看出他又在不正經,抬腿想踹他,但兩人相距不近,就是差那么一些夠不到。
高易水睜開眼睛,笑了笑,道:“當然,這只是隨口一說,我可是明白我這人不適合當國主,要是讓我當,估計國家非得被我搞得亂七八糟不可。不過…李求凰卻是貨真價實的國主,這就十分有意思了。唐國一年一度的燈會,隆重至極,而以唐國鋪張的風格,自然會大量買進貨物裝點國都,加上燈會一天的揮霍,這些商人還不賺得盆滿缽滿?”
“原來如此。”秦軻也沒去過唐國,只能是聽且信之。
半個時辰之后,商隊終于折騰好了那些壞掉的轱轆,換掉了那些病弱的牲畜,在清涼的風中,向著唐國國都進發。
秦軻瞇著眼睛,望著長長的商隊隊伍,再看向那遙遠的前路,或許他找師父的旅途,就會像是這商隊一般,不知道要翻越多少山巒,歷經多少險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