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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章 坐

  盡管一面要擺正坐姿,又說要放松全身,這事聽起來似乎并不難,但當秦軻真的想去嘗試的時候,卻發現這件事情簡直像是在耍弄人一般。

  如果要坐得一絲不茍,人總需要用上力量,否則怎么挺直腰桿,怎么穩固肩膀,又怎么支撐著頭顱?

  但木蘭偏偏要他把這一切力量都給散去,這就好像讓人站起來卻又不讓人用腿一般,難不成還得倒立么?

  “不是用力量。而是用你的‘意’。”

  秦軻坐直了身體,仍然找不到那種感覺,皺眉問道:“什么是‘意’?”

  “‘意’這個字,解釋起來太冗長,先不說你不會想聽,我也懶得去說。”木蘭笑著道,“既然如此,我就只說一句。‘意’其實就是你在想什么。你要正襟危坐,不能靠你的力量,而是要讓你的身體自己學會思考。”

  “學會思考?”秦軻瞪著大眼睛,有些懷疑木蘭是不是在開玩笑,“身體怎么學會思考…如果他們都會思考,那我身上豈不是有很多個我?”

  “如果你是想讓你的身體去想今天中午到底吃些什么,那只能證明你是個蠢材。”木蘭看著他道,“我說的,當然不是讓你做到這種不可能也沒有意義的事情。我只是在教你在掌控你自己的身體。”

  “文武之道,一張一弛。”木蘭繼續道,“靜為文,行為武。只張弓而不射箭,弓弦會因此而損壞,可如果一昧地松弛,就失去了弓箭本來的銳利。這些天,你執著于要刺出那一劍,可這一劍里裹挾了太多東西,反而變得拖泥帶水。”

  她從平平地抬起右手,一直到與肩膀同高,并指之時,帶著幾分凜然,卻又宛如松散得輕如無物。

  “看清楚了。”木蘭輕聲道。

  話音剛落,秦軻就已經感覺到一道迅猛影子在空中一瞬間割裂了空氣,直直地向著他的眉宇間而來!

  驚駭之下,秦軻甚至都來不及向后退卻,只能是伸出雙手,交疊在面門,希望能夠借此來抵擋木蘭的這一記襲擊。

  但僅僅只是一瞬,他又看見那道黑影停了下來,木蘭舉著手,指尖的指甲似乎在閃爍著如鋼刀一般的光,她就這么平靜地把手平伸在了秦軻的眉心之間,那種速度,讓人甚至懷疑她的手從一開始就是擺在那里一般。

  “看清楚了嗎?”木蘭的手仍然懸空,紋絲不動。

  秦軻陷入了沉思。

  如果說之前他對于木蘭的“放松”完全沒有概念,然而就在剛剛,木蘭出手前的那一刻,他確實觸摸到了一些就連他自己都無法理解的東西。

  氣血修行者的力量來源于身體,而身體的力量則來源于氣血搬運,血液是人體運行的根本,只有血脈強大了,一個氣血修行者才可以說真正的登堂入室。

  然而木蘭剛剛的出手,他卻根本沒有感覺到木蘭氣血的涌動,甚至連一點氣息都沒有感覺到,那只手就這樣憑空出現在了自己的面前!

  就好像是,她看向哪里,她的手就到了哪里。

  這是一種怎樣的速度?

  “不著急。”木蘭緩緩地站起身來,笑道,“晚些你就會知道了,時間也不早了,開始吧。”

  所謂的開始,自然是秦軻又一日“挨刀”的開始。

  當演武場上再度響起兵器碰撞時,阿布也就離開了演武場,雖然這些天瘟疫已經完全被控制下來,但他總覺得自己如果不做點什么,就對不起那在暴亂之中喪生的災民。

  逝者已矣,生者如斯。

  至少,他應該盡量幫現在的病人痊愈吧。

  秦軻雙手握著鋼劍,這柄破破爛爛的鋼劍在戰刀下發出嘶啞的呻吟聲,甚至還因為劇烈的摩擦跳動出火星,而他咬著牙,雙手一抬一絞之下,卸開了木蘭的戰刀,卻并沒有趁勢反擊,而是向后大大地跳躍了一段距離。

  木蘭沒有追來,只是站在原地,靜靜地看著他。

  “好像…她出刀也是這樣?”秦軻皺眉看著木蘭那站得閑散的樣子,之前他一直都被木蘭的刀勢壓得抬不起頭,所以一直沒有注意,而這一次在靜坐之后,他卻突然發現了幾分端倪。

  與其說木蘭的出刀速度迅猛如雷,但更讓他應對吃力的地方在于木蘭出刀完全沒有預兆,等到他反應過來,戰刀已經直直地到了他的面前,他只能是按照本能地去抵擋,雖然說他每一次還是能抵擋住戰刀,但畢竟失去了主動權,他必然成為一個“靶子”。

  她跟蘇定方不同,好像每一個動作,都讓人看不透。秦軻心想。但他又想到,或許,她并不是讓人看不透,而是她根本就沒有在想?

  蘇定方固然刀勢猛烈,但至少可以從他的腳步和重心上把握他的出刀節奏和方向,然而木蘭身上的一切變化都已經收斂,揮手便是出刀,抬腳便是猛攻,他要怎么應對?

  “身體…思考…”秦軻突然明白過來,她說的讓身體思考,或許就是這種,心念所至,刀勢緊隨的感覺吧?

  但他又應該怎么做?秦軻咬著牙,順著自己的想法,用力地刺出一劍。

  木蘭沒有阻攔,甚至就好像沒有看見這一劍一般,戰刀橫空而至,卷起的風洶涌如潮。

  秦軻毫不懷疑,如果自己被這戰刀劈中,只怕整個人真是兇多吉少。想到這里,他向后退了一步,手上的劍刃自然就不可能在碰到木蘭的身體。

  而木蘭向前一步,戰刀緊隨而來!

  秦軻整個人被迎面劈中,盡管有鋼劍在中間擋了一下,那股力量仍然讓失去平衡的他在地上摔了個狗吃屎。

  看著他有些艱難地從地上爬起來,木蘭面無表情地問:“知道該怎么做了嗎?”

  “什么放松都是扯淡。”秦軻低沉地道,“干脆什么都不想,只管刺就行了。”

  木蘭抿嘴微笑道:“答對了一半,不過能有這一半,暫且已經足夠。”她舉起戰刀,道,“來,再來。”

  秦軻深深地看了木蘭一眼,其實他也是胡謅的,當然這種胡謅也是來源于他思考之后的揣測。

  什么叫放松。

  放下也是放松,只要不管不顧,拋開自己腦子里那些烏七八糟的想法,也是一種放松。

  如果他真能做到不管不顧,刺出那一劍還會困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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