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眾人順著屋檐的坡上了中段,才發現事情有些不對。
屋檐那頭確實是熱鬧非凡的武陽門,大概是因為兩國使團即將抵達,無數的荊吳衛兵在道路兩旁列隊維持著秩序,但還是有許多荊吳人想要靠得更近看得更清楚一些,不斷地向前推搡著,就連這些士兵都有些無法抵擋這股巨大如潮的力量,只能厲聲喝止才沒有讓整個人群繼續混亂下去。
不過秦軻等人卻愕然地發現,這最適于觀望武陽門的房頂屋檐上,并不僅僅只是他們幾個人,在他們大約三十幾步的距離之外,還有著幾個跟他們同樣年輕的面孔,正或坐或站在屋檐瓦片之上,對城門口的狀況評頭論足。
“他們怎么也在這里。”大樓臉上露出厭惡的表情,這些個人個個衣著不凡,腰間更佩戴著昂貴的掛飾,讓他們一眼就認出了這些個熟悉的身影。
小千跟在后面,同樣也哼了一聲:“跟屁蟲,肯定是他們之前偷看你爬墻所以找到了上來的辦法。”
阿布搖了搖頭:“還是別這么早下論斷。何況這屋頂也不是我們家的,他們來不來也是他們的自由。”
“要走嗎?”秦軻翹頭看了看,這個位置可以說是視野最好的地方,如果就此離去,實在有些可惜。
這個地方本就是大樓先發現的,這種時候,他當然不肯退縮:“走什么走?這屋頂這么大,多的是地方。就這么走了,人家還以為我們怕了他們呢。走,就當看不見他們就行。”
秦軻忍不住笑了笑,心想你這態度,哪里是能當看不見他們的樣子?如果真的能看不見他們,你也就不必要生氣了。
不過他說得也沒錯,這屋頂確實很大,如果就這么走,視野又好得出奇,如果就這么讓給了這些人,實在有些可惜。
這時候,之前剛剛跟眾人吵過一架的張明琦轉過頭也發現了他們,陰陽怪氣地嘲諷道:“喲,你們幾個怎么想到要跟我們上來?”
大樓變色一邊,之前所說的“當作看不見”全部被拋到了腦后,看著張明琦那張清秀的臉,謾罵起來:“明明是我先發現的地方,不要臉!”
“你先發現的地方?”張明琦哼聲笑笑,笑聲怎么聽都刺耳,“你倒是叫它一聲,看看他會答應不?”
“你!”大樓心里憤怒,抬腿就想上去好好教訓一下張明琦,但還是被阿布猛然拉住。
“別鬧事。大樓。”阿布低聲道,“你一鬧,反倒隨了他們的意。”
“是呀。”秦軻看著張明琦,臉上也露出幾分厭惡,“你要是主動跟他打起來,反倒顯得你沒道理了。別管他,我們看使團就好了。”
幾番勸解,原本脾氣火爆的大樓也就平靜了下來,他同樣也知道自己身為寒門子弟,就算真的上去跟這些人打架,也很難討得了好,而且就在張明琦的身側,一個傲然挺拔的身影靜靜地站著,臉上沒有一絲表情,冷得就像是一塊冰窖里的冰。
“孫青…”大樓打了個寒噤,他很清楚在這里來說,就連修為最強的阿布,在孫青面前也只不過是幾個回合的事兒,既然如此,實在沒有必要上去自取其辱。
哼了一聲,大樓轉過頭,跟著秦軻和阿布走向了房頂的另外一處坐了下來,房頂上十分寬闊,幾個人自說自話,倒也有不少的笑聲。
張明琦看著這般情況,雖然某種程度上來說是他贏了一場,可就好像是刀子捅進了棉花無處著力,總還是有些憋悶。正當其時,背后又冒出一個瘦削的人影來。
“張…少爺…您點的酒菜好了,正在桌上呢,再過一會兒怕是得涼了。”那個瘦削的人影是出云閣里的小伙計,身份低微,就連龜公都做不得,只能是伙房打打雜上上菜。
以他敬小慎微的性子,自然不可能閑著沒事兒爬這樣高的房頂,但今日是個例外,大掌柜專門叮囑他要關照好這幾位出身于各個士族,有著雄厚背景的年輕人。在下面喊幾聲都得不到應答之后,他也只能是硬著頭皮搬著梯子上了房。
房頂很高,特別是對于他這般沒有任何修行甚至連重活都不怎么做的人來說,看著那遠處蔚藍的天空卻像是看見了一口隨時會墜入其中的深井,根本不敢直起身來,只能是雙手雙腳地匍匐前進,但盡管如此,他的手腳還是因為恐懼而顫抖起來。
張明琦看著他這幅戰戰兢兢的樣子,嗤笑了一聲:“你怕什么?”
小伙計眼淚都快出來了,他心想按照這個房頂的高度,摔下去不說粉身碎骨,可至少也是個骨斷筋折,怎么能不怕?
不過張明琦顯然也沒什么繼續嘲笑下去的心思,他先是看了看那仍然吵鬧卻還沒有什么大動靜的武陽門口,又看了看站在原地宛如一桿表情紋絲不動的孫青,道:“把酒菜搬上來吧,我們在這上面吃。”
盡管他并沒有什么刻意為難的心思,可這樣的臨時起意,還是讓小伙計差點把眼珠子都瞪得掉出來。
“搬…上來?”
小伙計是真的感覺想哭了,但想著大掌柜那意味深長的叮囑,還有那句“干好了,給你加一倍月錢”的承諾,他咬了咬牙,道:“好嘞,張少爺您等著,小的給你端上來。”
秦軻看著這樣的情況,心里也有幾分不太舒服。他向來討厭這種高高在上拿別人不當回事的做派,就好像他雖然認同諸葛宛陵對他所說的話,但對于諸葛宛陵那種目空一切的冷淡一直不喜一樣。
因為他最清楚那種生如草芥的感覺,這世上每個人都想好好地活出個人樣,但很多人卻想做也做不到。
“有能耐自己下去樓里吃啊,為難一個人家酒樓活計算什么本事。”他本想說‘青樓’,但想想還是沒能把那兩個字吐露出口,但話語卻有幾分鄉野少年的刻薄,“還是說你們讓別人服侍習慣了,就連吃飯都得讓人喂到嘴邊不成?那跟螞蟻窩里大肉蟲有什么區別?”
張明琦聽見了秦軻的話,雖然他的身份,并不知道螞蟻窩里的“大肉蟲”到底是什么東西,但也聽得出不是什么好話,嘿然一笑,回應道:“小爺我有錢,讓人服侍著有什么不行?你還別說,我還真想讓人喂到嘴邊,還得是那當紅的清倌人用那雙白白嫩嫩的手來才行,時不時還能給少爺我揉揉肩膀…”他閉上眼睛,似乎是想到了那個場景,得意地哈了一聲,“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