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哪條蛇先忍不住,撲上了神龍那玉石般的尸體狠狠地撕咬,頓時,群蛇頓時瘋狂地涌了上去!
對于蛇來說,他們天生并不擅長撕咬,他們的牙齒相比較野狗或是熊而言要脆弱得多,畢竟他們進食的方式大多只是吞咽,并不需要磨碎食物。
但他們仍然不管不顧,即使他們的牙床因為過于用力而鮮血淋漓,但他們終究還是從神龍那玉石的身體上咬下了無數碎塊!
而當這些碎塊從神龍的身體上脫落之后,群蛇越發瘋狂,后排的蛇已經完全不再顧及先后順序,而是瘋狂地向前涌去,他們有的完全不管不顧地咬住神龍的尸體,希望從上面再扯下哪怕一丁點碎塊,有的…甚至直接去撕咬起已經成功吞下碎塊的同族!
一時間,群蛇翻騰,血液混合著蛇的尸體,宛如浪潮。其中甚至不乏一些小蛇在吞噬了同伴之后,仍然要去爭搶,直到肚子被漲破而死,內臟流出來,撒了一地,又被其他蛇吞噬殆盡。
秦軻胃里一陣翻騰,眉頭皺緊著道:“他們這是在干嘛?”
諸葛宛陵望著群蛇,右手規律地彈指,似乎在計算著什么,一邊計算一邊回答:“這是他們的登天之路。”
“登天之路?”秦軻不解,“什么意思。”
高長恭眼神復雜,望著舍身忘死的群蛇,道:“他們來這里,一方面是朝覲神龍,恭送他的離去,而也正因為如此,他們獲得了神龍的允準,可以吞噬他的肉身…這可是神龍的肉身,哪怕只是一星半點,他們也能從中汲取足夠的力量生出靈智,哪怕不可能成妖,也能讓他們同族之中成為一時翹楚。”
秦軻一時愕然:“就為了這個?”
“當然。”高長恭看著秦軻,嘴角微翹,“覺得很不可理喻?”
秦軻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尖:“就為了強一些…所以就要拿命去拼,這值得嗎?”
至少秦軻覺得這不值得,他是從那場大饑荒里活下來的少數人,這座稻香村也是在那場大饑荒之后無數流民重建起來的村落,生命有多么寶貴,在他們啃著樹皮吃著黃土忍受著腹中劇痛與干癟的時候,就已經清楚明了。
高長恭哈哈哈地笑了起來:“如果天下人都能像是你這么想,也就沒這么多紛爭了。墨家、滄海、唐國…甚至荊吳,那家不是在爭?這世上的人,本就是愚蠢的,哪怕只有一點念想,他們也會掏出自己的心肝肺,坐上那張用命做賭注的賭桌。有的人賭贏了,最終滿載而歸,有的人輸了,就連命都沒了。前朝開國皇帝在當初也不過是個街頭小混混,相比那些宗親貴胄、龐大世家,他有什么?可最終他還是一統天下,建立了稷朝數百年基業,如果他不拿自己的命去拼,只怕他一輩子都活得卑微如螻蟻,偷偷錢、混混日子,最終衣衫襤褸地死在巷子里,死時還未必能有一張草席裹尸。”
秦軻沒法回答,他能感覺到高長恭話語里的酷烈氣息,仿佛包裹著數百年前那段陳舊歷史席卷而來,壓在他的胸口,讓他有些喘不過氣來。
而高長恭接下來的話更是讓他有些陰郁:“而且,想來這里的蛇就算搶到了那一星半點的肉身,也絕對不會滿足于這么一點所得,等到這具肉身被啃噬干凈,這些蛇必然會同類相食,直到它們被吃或者成為最后留下的最強者之一。”
高長恭感嘆一聲:“與這天下何其相似?也許正如神龍心魔所言,這天下,本就是諸神所建立的一座戰場。”
說完,他轉過頭,對諸葛宛陵問道:“時機到了嗎?”
諸葛宛陵閉著眼睛,手上彈指不停:“快了。”
正當這時候,山腹內傳來一陣劇烈的撞擊聲,隨著巖石的崩裂,就在距離眾人數十丈距離的位置,之前那頭獨角巨蟒撞破了巖壁,竟然就這樣爬了進來。
但相比較之前的樣子,它可以說十分凄慘。
它身上的鱗片寸寸崩裂了,從這些鱗片的縫隙之中,不斷地滲出鮮紅的血液,身上還插著不少黑騎的弩箭,深入他的血肉縫隙之中,他的一只眼睛已經完全血肉模糊,而它的毒牙也崩斷了一根,真不知道它之前到底經歷了怎樣殘酷的戰斗。
而當它沖進山腹之中的時候,卻仍然兇悍得不可一世。
面對群蛇,他悍然不懼,剩余的獨眼里滿是狂熱與渴望,它猛然低頭,幾乎是一口就吞噬了數十條各色的小蛇,而當他的長尾一卷,更是把無數的小蛇拍打在巖壁上,無數的蛇涌了上去,吞噬了它們。
而獨角巨蟒也不去看,而是攀附上了神龍的尸身,長大了血盆大口,猛然地撕裂下了一塊,吞了下去!
“諸葛宛陵!”秦軻突然聽見了王玄微的聲音,就在獨角巨蟒破開的那條洞口里,王玄微走了出來,他原本的玄微子都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在他肩膀上一只巴掌大小的甲蟲,它仿佛是透明的,能透過甲殼見到它的內臟,但當它嗡嗡振翅起來,那條獨角巨蟒竟然渾身一抖,分明是有些恐懼。
諸葛宛陵緩緩轉頭,與王玄微的視線在空中遙遙相對,殘存的黑騎從王玄微的背后整齊地走了出來,雖然人人帶傷,但卻殺氣騰騰,在經歷剛剛那場血戰之后,他們痛失數位袍澤兄弟,對引他們入局的諸葛宛陵自然是恨之入骨,此刻他們同樣抬頭,眼中似乎有無數把鋼刀,直插諸葛宛陵的心臟。
諸葛宛陵不語,只是一昧的平靜,他和王玄微的距離那么遠,但此刻卻顯得那么近。
王玄微看見神龍的尸身,已經明白了一切,此刻,他懷揣著被玩弄于鼓掌之間的憤怒,瞬間爆發出來,隨著他眼睛中利芒閃過,他肩膀上的透明甲蟲似乎得到了感應,振翅而起,宛如一道閃電直直地追上了那正在不斷地啃噬著神龍尸身的獨角巨蟒。
獨角巨蟒剛啃噬了一大口神龍玉石般的尸體,身上的裂口頓時停止了流血,就連那些鱗片都開始逐漸褪去,從這下方,冒出了新生完整的鱗片。
然而王玄微的甲蟲根本不在乎,它的嗡嗡聲大作,近乎蠻橫地撲在了獨角巨蟒的身上,狠狠地咬住了獨角巨蟒的身體,看似短小的蟲類口器卻鋒利如天下名刃,眨眼間就撕扯出一道裂口!
獨角巨蟒因為疼痛嚎叫起來,卻根本不敢回頭去撕咬那只透明甲蟲,顯然這一路上,它已經充分地感受到了這只甲蟲的堅硬與強大。
它原地翻騰起來,扭動著他龐大的身軀,想要掙脫透明甲蟲的啃咬,隨著他的翻騰,周圍靠近而來的小蛇紛紛被甩開,有一些小蛇甚至在他龐大的身軀之下,直接被碾壓死亡。
但盡管如此,它仍然無法甩脫透明甲蟲的啃咬,就算新生的鱗片要比原來的更加堅硬,但在這只透明甲蟲的啃咬之下,卻變得宛如柔軟的豆腐,短短地一息之間,它原本恢復不少的身軀上,再度變得傷痕累累。
“諸葛宛陵!”王玄微再度吶喊,只是這一聲有些嘶啞,但其中蘊含的情緒,卻讓人有些不寒而栗。
秦軻甚至覺得,如果這時候的王玄微是真的動了殺心,只要他能追上來,只怕自己真的沒有什么好下場。
諸葛宛陵神情平靜,雙手輕抬,微微拱手:“王先生。”
這時候,秦軻聽見了身后的巖壁發出了仿佛被什么啃噬的聲音,秦軻猛然轉頭,巖壁隨之破裂,一只半人多高的螞蟻就此破壁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