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道婆笑道:“我數百年未履中土,來歷就算是你師父廣慧都不知曉。倒是與你未來師父荀蘭英有數面之緣。我俗家姓名早已經忘記,以太白為號,你叫我一聲婆婆足矣。”
余英男口稱太白仙婆,重新又誠心敬意地磕了三個響頭。
白衣道婆笑著道:“峨眉連山、長眉兩位真人屬意之人,果然不凡。只是你還未入門,就惹上了西極教,現在全教上下恨你入骨,恨不得生啖其肉,才符合心意。卻不知你二人無意去西極教重地一鬧,卻救了西極一脈上上下下性命。他們反恩為仇,擺下法壇,欲用移形代禁的邪法,將你獻祭給教中本命神魔,我老婆子看不慣,借你二人法寶,給一個小小懲戒,讓他們至少不敢正面與你為難。”
丌南公搖頭道:“我還以為你轉性了,管起外人閑事。原來只是見獵心喜,見識一下列缺雙鉤的威力,并非真正幫人。我雖與任老兒過不去,他未來徒孫既到了我這里,我豈會任憑被外人欺負?你就不用故意激將要挾了。”
面色一沉,對二人道:“老夫生性素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你們二人雖是我仇人門下,但也應在將來,此時皆算是我旁門一脈。爾等何故厚此薄彼,一叫太仙婆,一叫丌真人?”
蕭清覺得下巴又要掉地下了,此老還稀罕一個尊長稱謂嗎?
余英男卻怡然不懼地道:“弟子此時雖未歸入峨眉門下,但終歸是峨眉弟子。老前輩即是弟子未來祖師的敵人,也是弟子之敵。不遵前輩為弟子的長輩,有令才能不受。老前輩乃是當今數一數二的人物,雅量非常,豈會見怪弟子這點小心思?”
丌南公失笑道:“老夫差點看走眼了,你與你身邊的師弟小淘氣,果然是旗鼓相當,難分伯仲。尤其是牙尖嘴利,誰也不弱于誰。一個敢腹誹老夫,一個更敢當面頂撞,只是最后送一頂高帽子過來露怯了。也難為你們二人,明明怕的厲害,卻還要硬著頭皮為師門爭臉面,還拿話套老夫,不許老夫還口。罷了罷了,老夫也懶得和兩個末學后輩計較,下去吧。”
隨令玉兒帶兩人下去。
殿中丌南公看著兩小背影,轉頭道:“任老兒故弄玄虛,也不知道意欲何為?讓兩個還未入門的弟子前來泄露天機,卻又躲躲閃閃。連在姓蕭小兒本命元神上設下大衍四十九道禁制,虛實相生,示弱于我,不知什么緣故。”
太白仙姥搖頭道:“長眉生平只恨你一人,就算有淵淳岳峙的氣度,也斷然不會泄露那么多未來之事,更不用說關系他峨眉氣運的消長之機。”
丌南公冷笑一聲道:“任老兒恐怕我斷了他峨眉的根基,才提前過來示好。他素來小心謹慎,斷然不會誤認你我之輩,就不知曉小元大劫的來龍去脈。老夫恩怨分明,豈會讓任老兒如愿。他既走一著閑棋,老夫也自會投桃報李,不會虧待了他的徒孫。”
余英男瞪拜謝退下,一出殿門,心有余悸地道:“毛弟,都是你害的,差點又惹來一番罪受。我剛才差點腿都嚇軟了,你偏偏裝老實,推我出去頂缸受罪。”
蕭清鬼鬼祟祟地回頭看了一眼,雙手一攤道:“你比我年紀大,長幼有序,不是你出去說話,難道是我啊?我又不是峨眉之秀,關我什么事情?”
沙玉兒見兩人又開始吵起來,抿嘴笑道:“家師在玉華宮相待,兩位請隨我來!”
一路穿行,遇到不少侍者門人,沙玉兒也不答話,低頭帶路。
轉過幾個回廊,來到一座越發顯得精致幽靜的殿宇,玉兒徑直帶著兩人進宮,見殿內瑤琴玉幾、青卷朱軸,應有盡有,樣樣精致異常,遠非人間凡物可比。
沙紅燕正盤膝跌坐在一金黃色的蒲團上,面前矮幾上擺放著一面三尺大小的寶鏡,形制古雅,上面走馬燈般地現出山川江河,好像正用仙法查看什么。
余英男這些時日漲了不少見識,一拉玉兒,就站在旁邊靜候。
沙紅燕見兩人入殿,微微一笑,手中靈訣一揚,一口清氣噴在寶鏡上。立見一藍一青兩道經天長虹,正叱云破空地朝一座天柱飛去。
蕭清認出正是自己珍若性命的列缺雙鉤。剛一入眼,就見兩道光虹微微一折,掉轉方向,跟著面前精光大亮,列缺雙鉤徑直從寶鏡中飛了出來。
蕭清不敢怠慢,連忙伸手收去。
盡管早知道仙人不會趁機貪污了他的寶物,但終究有些忐忑。此時雙鉤飛轉,心頭一塊大石才落下地來。
沙紅燕才收轉寶鏡光華,讓人送上仙果佳肴,設宴款待兩人。
蕭清這時候才知道什么叫豬八戒吃人參果,面對一大桌叫不出名字個仙果奇珍,差點將舌頭都吞下去了。知道主人是存心款待,彼此關系也好不到哪里去,下次再來說不定就是仇敵,也不怕外人笑話,盡情胡吃海喝。
余英男見他一副餓死鬼投胎的模樣,忍不住重重踩了他一腳。
蕭清吃疼立刻跳了起來,口齒不清地道:“師姐別教訓人,沙仙子存心請客,我們豈能辜負了人家的好意?我知道吃相是難看了一點,但鄉下孩子不知道禮數,沙仙子也不會見怪。”
余英男紅著臉道:“真不要臉,看我以后還會幫你!”
蕭清直接將兩個櫻桃般的仙果塞入嘴中,也不答話。
余英男就不好意思繼續吃下去了,起身對沙紅燕道:“仙長救命之恩,英男沒齒難忘。這是我們在西極教取來的玄陰真水,共有三滴,我和毛弟所得兩滴,就奉與仙子。”
沙紅燕伸出手掌,輕輕取過一顆暗紅色的珠子,失聲道:“原來如此,怪不得你們能將西極教夢寐千年的至寶取在手中。此水外面包裹著千年火龜的丹氣,才能禁住玄陰真水化形遁走。想必那只千年火龜也藏身在你們身上。”
余英男才想起九首神鰲說過的言語,知道沙仙子和神鰲有舊。想了一想道:“神鰲道友在列缺仙人洞府服食兩種靈藥,正忙著運轉玄功,將藥力收為己用,方藏身弟子身上修煉,一百零八日才蘇醒一次。上次醒來碰巧遇到玄陰真水恢復原狀,方出力收下。”
沙紅燕不禁搖搖頭,神色古怪地道:“這畜生倒也知機,可惜瞞得過你們,卻瞞不過我。你這畜生是想繼續裝死呢,還是想我將你丟入此山的萬載寒潭之中?”
剛一說完,就聽到一個聲音哭天叫地道:“仙子慈悲,并非是小畜存心隱瞞,只是小畜實在害怕,才躲在兩位小友身上,不敢現身。”
蕭清噗嗤一笑,知道老烏龜究竟怕什么。丌南公雖門規森嚴,禁止門下為惡,但人家逮只成精的烏龜回去熬湯,也不是為惡。
這個世界的異類,大部分都是辛辛苦苦練一輩子的內丹,然后遇到尋常仙人路過…就沒有然后了。不是被殺奪丹,就是變成寵物,少有例外。
“玉兒,將這只畜生丟下寒泉!”沙紅燕俏臉一板,冷聲道。
“仙子饒命啊!!!!”
紅光一閃,一只巴掌大小的烏龜,就出現在宴席上,人立而起,拱手作揖地道。
惡人自有惡人磨!
蕭清在旁邊覺得心意大快,唯恐天下不亂地看著老烏龜被沙紅燕整治。
接下來九首神鰲的表現,讓蕭清差點一頭撞死在當地。還不等沙紅燕用刑,老烏龜就原原本本將這些時日發生的事情原原本本抖了出來,不帶一絲隱瞞。
最后,還一臉奉承地討好道:“小畜自知身份低微,仙子哪里有空管小畜的閑事。豈敢開口相求,打擾仙子清修。”
蕭清在旁邊聽得目瞪口呆,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天啊,這烏龜精就活脫脫的一個大奸臣!在沙仙子面前表現得淋漓盡致,拍馬屁的功夫,更是自己拍馬難追!怪不得自己被這貨騙得死去活來,想想都都是丟人啊!
這世界果然是人不如龜啊!
沙紅燕聽畢,也不禁愣住,想不到整件事情,皆起源于自己,兜兜轉轉繞了幾個圈之后,又繞到了原處。若不是原來不搭救神鰲,它就不會知道黑伽仙山這片海域的水路,也不可能聽到自己和好友在海邊的言談,也就不會突然生出貪心,利用兩位三世童男童女去開啟洞府。
怪不得這死烏龜一味裝死,根本不敢冒頭。
心念一轉,冷冷道:“玉兒,將這畜生丟入半山寒潭,關上三年!”
“仙子饒命啊!”
老烏龜一聽,馬上趴在桌上,一臉悲切地道。
余英男見狀,連忙道:“仙長,神鰲道友千年修為,實在不易,還請仙子網開一面,饒了它的性命吧!”
說話間,就欲幫著跪下相求。
蕭清死心塌地佩服起來。
老烏龜,你有如此演技,就就不該有如此智商!你有如此智商,就不該有如此演技。奧斯卡欠你一座小金人,果然是天妒其才啊!你生錯了時空!
但就算身為異類,你的智慧都猶如黑暗中的燈塔,光芒萬丈,耀目生輝!
看,天真可愛的小蘿莉就被你騙得服服帖帖,還幫著你說好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