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燕窩也熬好了,花天蝶取出四個黃金鑲邊的琉璃碗,先給姒妤盛了一碗,又給鳶飛戾遞去一碗。
鳶飛戾也不客氣,不消片刻功夫就狼吞虎咽的喝了個干凈,竟然都沒吃飽,
看得嫣無雙直皺眉頭:“暴殄天物!”
鳶飛戾不屑道:“不就是一碗破粥么?平淡無滋味,難怪你們一個個瘦骨嶙峋,天天吃這種東西,怕是不知酒肉滋味吧?”
“公子,此乃燕窩!”
花天蝶耐心解釋道:“有燕名金絲者,首尾似燕而甚小,毛如金絲,臨卵有子時,群飛近沙汐泥有石處,啄蠶螺食之,此燕并津液嘔出,結為小窩,附石上,海人依時拾之,故曰燕窩也!”
“啊?”
鳶飛戾一副少見多怪的樣子令人發指道:“燕子的窩也是給人吃的東西么?
我簡直不敢想象,你們活到現在究竟吃了多少燕子窩?
究竟有多少燕子無家可歸?
你們考慮過燕子的感受嗎?
還有什么是你們不敢吃的?”
姒妤拿起錦帕雅然拭了拭唇角,悠悠道:“你說這燕窩不是人吃的東西,怕是你已經忘了尚在襁褓時,你餓的啼哭不止,是本宮一匙一匙用這燕窩喂養了你三個月!”
“嗯?”
鳶飛戾挑起眉頭:“你、你說什么?”
花天蝶二女大感意外,聽殿下言下之意,似乎她與鳶飛戾結緣匪淺,很多年前就認識了。
“十七年了,沒想到你都長這么大了!”
姒妤回眸一笑,氤氳淡淡潺潺如流的憫意,回憶起十七年前的七星樓,一時百感交集,娓娓述說…
七星樓坐落在龍城關云山之巔,享有“天下江山第一樓“之稱。
之所以建在高處,其作用本是一角瞭望守戍的“軍事樓”,自上代君王親臨龍城關督造將此地選為下榻之所,裝飾輝煌氣派。
此后,這座樓便受到皇族青睞,尋常百姓軍士只能仰望,而不得內觀。
那時姒妤還是金釵之年的少女,使出奕國歸來后下榻七星樓的第一晚,便迎來了一個客人。
“見過大帝姬殿下!”毆冶流云施禮道。
姒妤含笑欠身,回了一禮,鶯聲說道:“江湖兒女,不拘小節,首座與本宮都不必拘泥宮廷俗禮!”
“好一個江湖兒女啊!”
毆冶流云隨即不再拘謹,從容落座,懷中還抱著一個嬰兒。
姒妤不問事,先問人:“本宮昨夜剛從奕國回來,首座是幾時來的龍城關?”
“我…”毆冶流云有點心不在焉,一時心緒復雜。
這時,姒妤注意到他懷抱的襁褓,秀眉微微一簇,對一眾侍女吩咐道:“你們先下去吧!”
遣退了侍女,姒妤面露關切道:“首座有話但說無妨!”
毆冶流云嘆了口氣:“實不相瞞,我七弟日前殞命于奕國,留下遺孤,以掌門師尊的脾氣,這孩子怕是難以保全,我實在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特來向殿下求一良策!”
“大愛超越生死,真情萬劫不壽!”
姒妤聽后很是觸動,移步到毆冶流云身前,伸手接過他懷中的孩子,幽幽嘆道:“雪魔和鳶飛大俠俱是重情重義之人,他們能看破世俗結成珠璧,攜手赴死,此情此意,令本宮仰慕,奈何世道人心,寡恩薄義,竟連一個孩子都容不下!”
毆冶流云淡浮澀意的笑容,也不恥這混沌是非的世道。
這時只見姒妤來回踱了幾步,忽然眸光一定。
“怎樣?殿下可是想到主意了?”
姒妤嘴角勾起瑩然乖戾的笑意:“本宮有一計,偷星換月!”
毆冶流云定定地看著她,靜待下文。
姒妤娓娓說道:“首座可先取一奴人嬰孩帶回御劍峰,倘若掌門真人容得下這個假徒孫,屆時就將真徒孫換回來!”
“倘若…”
看了看懷中的孩子,姒妤又道:“倘若掌門真人容不下這個孩子,不妨將他送到一戶奴人家中寄養,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日后首座可擇機將其收為義子,若他想入仕為官,本宮可從中斡旋,若他心往俠士,首座可帶回御劍峰悉心教導,此子必成大器!”
“是啊,我怎么沒想到呢,相信七弟在天有靈也能瞑目了!”
毆冶流云臉上的陰霾一掃而光,起身禮道:“殿下此計甚妙,大恩不言謝,日后殿下若有吩咐,在下必當竭盡全力!”
“首座言重了,快看,這孩子醒了!”姒妤驚呼道,只見嬰兒半瞇著眼睛,吮著自己的小手指在她懷里亂蹬亂踢,繼而啼哭起來。
“這孩子想必是餓了!”
當下姒妤就招來侍女,吩咐膳房熬一碗燕窩端了過來,親自喂給他。
看他煞是可愛的模樣似乎在對自己笑呢,姒妤少女心性大發,便開心地問歐冶流云:”這孩子叫什么名字呀?“
“鳶飛戾!”毆冶流云道。
“戾兒!”姒妤嫣然道:“鳶飛戾天,魚躍于淵,想必鳶飛大俠也是對這孩子抱有極大的期望的!”
“我倒是希望,他能做個普通人,不要卷入這恩怨世俗才好!“歐冶流云言語間一臉倦意。
姒妤不知想到了什么,眸光幽幽無限孱弱姿態:“若是可以選擇,本宮寧可不愿生在皇族,皇族的血是冷的,說的話是假的,所做之事不可瀆,言之辱也!“
歐冶流云一時不知該怎么安慰這位小帝姬,似有嘆息:“殿下,淡看流年浮華,切莫傷懷!”
姒妤依然空靈絕美的臉上柔情不變,卻多了些隱痛,哄著懷中幼小的鳶飛戾泛開淡淡笑意。
生而為人,本來就是由無數個偶然拼成一件又一件完美的錦繡。
這個命運多桀孩子,今后陪伴他的只有漫長的孤獨。
然而上天毫無保留的賜予,這份緣分,終究會讓原本卑微的生命煥發出的光彩。
此刻就連姒妤都不曾預料,當年她救下來的嬰兒,已經出落得玉樹臨風。
那個被自己喂養了三個月的嬰兒,長大后會手持神兵驚邪闖進她的寢宮里。
莫非,這是天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