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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對影三人

  “今晚吃了好些酒,我也有些撐不住了,易郎還有別事?”

  陳國忠肥胖的身體慢慢傾倒,白肉將腰間的紫袍撐得發亮,手掌在腿上輕拍著,金魚袋晃蕩,閉著眼睛,口中輕哼坊間流傳的俚曲。

  易景煥模糊的聽到幾個粗魯的詞眼,陳國忠似乎拋開了他身為朝官的體面,露出幾分底層的毫無遮掩來。

  他也能聽出話里的逐客之意,但一種莫名的力量讓他的腿抬不起來,明明在來之前,他自認已經心如止水。

  之前一切都表現的很好,在最后卻生了變故,情緒把理智拉下了馬。

  一丈紅將備好的酒取上來,酒液清亮,泡著剔透的青梅。

  一杯送到陳國忠面前,一杯放到易景煥面前,易景煥看著她傾過來的側臉,想說話,喉頭卻堵了一般,幾乎喘不過氣。

  陳國忠睜開眼,手扶住腰間的肥肉,伸出手。

  “青梅酒啊,來,飲罷一杯。”

  一丈紅又前傾身子,將酒杯送到陳國忠手中,陳國忠握住了她的手,一丈紅默不作聲的抽離。

  易景煥隱忍的急喘了兩口氣,如同不堪重負,手臂僵硬,壓住自己發顫的手指,將酒杯舉了起來。

  “共飲。”他抬頭強笑。

  一杯酒下肚,卻好像在胸腔里潑了滾油,所過之處皮開肉綻,易景煥身體抖了兩抖,咬住牙,被酒激起的熱血往上涌。

  “你該走了。”

  一丈紅輕聲說,瞥了他一眼,這是今夜她看易景煥的第一眼。

  仿佛有一盆冰水從頭淋下,易景煥愣在原地,一寸寸涼下來,嘴里的青梅緩緩滲開酸味。

  一丈紅拿起陳國忠的杯子,起身離去,陳國忠看著她裊娜的背影,瞇起眼贊道。

  “氓之蚩蚩,抱布貿絲。匪來貿絲,來即我謀。”

  他又轉向易景煥。

  “你說是不是?”

  易景煥回神,失魂落魄般笑笑,端起杯子,低頭將梅核吐到杯中,說道。

  “是了。”

  他放下杯,向陳國忠拱手。

  “那就不耽誤大人良宵。”

  陳國忠閉上眼點點頭。

  易景煥站起來大步離去,拂開白簾翻下樓去,一丈紅抬起頭看了外邊一眼,從旁邊的布包摸一根藥針藏在手心。

  回到陳國忠身邊時,陳國忠醉眼朦朧,他好像真的有些喝多了。

  “這酒…”

  “劍南之燒春,天下五酒,郢州富水,烏程若下,滎陽土窟春,富平石凍春,劍南燒春。大人應該喝過,貢院每年都要向宮中進獻十斛劍南燒春酒。”一丈紅打斷他。

  “哦。”陳國忠醉醺醺的坐起來,“怪不得。”

  他臉上浮現出淫靡的笑容,拍拍自己身邊的地板。

  “來,美人,坐過來。”

  一丈紅順從的坐過去,下一刻一張熱臭的嘴湊過來,肥短的五指拽向她胸前的綾羅結。

  她猛的抱住了陳國忠,藏在手心的藥針旋進了他的后頸,隨即拔出。

  那只肥短的手垂落下去,一丈紅雙手一推,陳國忠肥壯的身體咣的砸在地板上,多肉的胸膛一起一伏,睡過去了。

  一丈紅又將一粒紅色香丸塞進陳國忠嘴里,在他旁邊點一支泛著藍紫色的蠟燭。

  陳國忠幾乎是立刻就有了反應,只是腰上肥肉太多,顯得很小,口中也哼哼著。

  一丈紅做完一切,站起身來,看著地上的陳國忠。

  許久沒說話,周圍只剩下燭花噼啪聲。

  “太久了。”

  她突然不知道對誰說,擺擺頭,走向了外邊的露臺。

  樓梯上的阿生聽到久無動靜,悄悄摸上來,手中提著一把剜心尖刀,現在他功力打折,小巧的峨眉刺屬實沒大用。

  他四下望了一眼,二樓沒有人,只有地上躺著頭肥豬,空氣中散著迷情香。

  等他走到二樓中央,突的有唱聲傳來。

  他猛扭頭看去。

  夜風浩蕩拂面而來,銀波一片入眼,曠其盈視。

  明月當樓,分開的帷幔之間,一輪圓月懸空,女人拍欄,對月清歌,影子與歌聲俱寥落。

  胥子關打著哈欠從堂屋里走出來。

  日上三竿,屋外頭一片敞亮,院子里種著一把小蔥,門邊掛著蒜辮,墻角堆著買來的柴炭。

  難以想象這是薛開山的住處,一個男人獨居,還過的蠻有條理。

  胥子關走到泥地旁邊蹲下,將手里的柳枝咬成刷狀,沾了點鹽刷牙,刷完漱口,一舔牙,還是咸的。

  “嘖,還是現代好。”

  古裝片里演的挺漂亮,一個個神仙一般,好像只需要餐風飲露,磨皮磨的白玉無瑕,只有親自過上兩天,才知道各中苦楚,起碼好多調味料還未出現,吃食的味道遠不如后世豐富。

  就像看了幾個農村生活視頻,就感嘆采菊東籬下莫過于此的彈幕眾,真要跑鄉下過兩天,只蚊蠅的環境就受不了。

  葉公好龍,大抵如是。

  胥子關站起來,重新走進屋里,薛開山站在屋中,還穿著寢衣,小心翼翼的擴胸,齜牙咧嘴。

  “好點了?”

  “感覺差不多了。”

  聲音從胸腔中發出來,聽著還是有點渾,胥子關聳聳肩。

  “得,你還是在這呆著吧,我上街去買點吃食,也不知道這個時辰還有沒有,你想吃什么?”

  “來兩個肉餅吧。”

  胥子關取下一吊錢出門,小街小巷上已見不到早點,他直往市坊里去,這個時辰胡辣湯馎饦一類的湯水已經收攤了,還真的只剩賣些餡餅的。

  他立在巷口,打眼一瞧,看見一條市招旗在風里打轉,青底黑字,上有一個邢,油污的環境里洗的锃亮。

  這家居然還在,這些日子胥子關吃出經驗來了,這家的馕算是一絕,起晚些就吃不到。

  他拔步向那邊走過去。

  “大爺,拿六個葷的。”他走到攤前說。

  賣餅的大爺皺紋橫生,正收拾家伙什。

  “就五個葷的了,我還得自己留兩個吃,這樣吧,我把剩下這些素的也送你,一樣的銀錢,我也早收工。”

  胥子關一瞧屜里的,還有不少,點點頭,反正也吃的下來。

  “行,先放那,別涼了,大爺你晚點收攤,我在您這吃,醬菜還有剩沒?給我整點。”

  “管夠!”

  大爺也爽利,吆喝一聲,半臂長的粗筷子在壇子里一挑,醬菜點在小陶盤里,動作行云流水。

  胥子關放下通寶銅錢,端著陶盤踢開條凳,坐下大口吃著。

  大爺也干脆找個桌子坐下,吃起他的兩個馕。

  “老邢。”

  遠處有個山羊胡的瘦小老頭正跑過來,一邊叫著他,賊眉鼠眼,一身灰色長袍,把下袍挽在手里。

  老邢瞅了瞅他,他就跑到了屜子那邊,向這說道。

  “起晚了起晚了,還剩吧?沒葷的了啊,素的也行。”

  說著,他就抓向了屜子里剩下的幾個素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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