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胥帥，下一家的位置在東市。”
薛開山對面的胥子關首手端一碗馎饦，拿湯勺打著湯喝，湯里面片白滑，胥子關越吃，越覺得這所謂的馎饦就是后世中的羊肉泡饃。
“大爺，再切些面片進來，舀多點湯。”
“曉得，后生吃的剛多嘞，來，搭把手。”
胥子關站起來接過陶碗，大爺最后捻了把蔥花下去。
薛開山坐在條凳上目瞪口呆，這已經是第三碗了，他自忖是食量大的，吃兩碗也走不動道。
胥子關只覺得半飽，自從有了血統之后，他的食量大了不止一個量級。
“你剛剛說什么？”他抬頭問道。
“下一家是在東市。”
“吃完這碗就去。”胥子關低頭順著碗邊吸溜滾燙的油花，一邊贊道，“這早起的頭湯就是好喝。”
時天剛擦亮，大鍋湯的熱氣在熹微天光中升騰，一派人間煙火氣象。
解決最后一碗馎饦，胥子關擦擦嘴，在桌上扔下通寶，翻身上馬。
“走吧。”
越往東市走，坊街越是寂寥，不同于西市熱鬧喧騰。東市靠近三大內，周圍多皇室貴族和達官顯貴宅邸，賣的東西也多是四方奇珍，相當于現世的奢侈品商場。
也就沒吆喝叫賣的場面，甚至大部分商鋪都還沒開門。
“是那家么？”胥子關用馬鞭一指。
薛開山點點頭，拍馬上前。
“我去叫門。”
僅僅幾聲之后，門板被人從里面拿開，露頭的是個山羊胡的小老頭，還是個胡人。
剛開始還帶著笑，但看到店外兩人明顯來者不善，身著皂色官服，眼珠子一轉，面色也冷了下來。
要說在東市開店有什么好處，那就是見多了貴人，運氣好說不定還有幾位命婦為主顧，對官府沒有西市商人那般忌憚。
當然，胡人的身份也是原因，胡人在長安中享有特權，就比如夜間各坊之間宵禁，酒鋪關門，只有胡姬開的酒壚中才能沽酒。
“客人要買什么香？”老頭的漢話極為流利。
胥子關下馬，腰間佩著兩柄刀，一柄橫刀，一柄顯明連，并不回答，直直向著店內走去。
“哎哎。”羊胡子老頭攔在胥子關前面。
“兩位客人若是要香，可晚些來，小老兒要先將備好的香料給幾位大人送過去，之后才能開店。”
語氣重音落在‘幾位大人’上，胥子關站住腳，冷眼瞧他。
“哪幾位大人？說來聽聽，說不定我認識。”
羊胡子老頭差點笑出來，一個大清早不摟著妻妾睡覺，只能上街做事的人，頂天是個勤勉的小官，居然說認識這東市附近的貴人，還真是打腫臉充胖子。
不過面上一點都看不出來，商人除了同行誰都不得罪，他搓著手，嘿嘿的笑道。
“當朝陳貴妃喜用龍瑞腦香，長安女子喜此香便蔚然成風，恰巧，我家的龍瑞腦在這附近略有薄名，很是有幾位夫人喜歡，就比如前面那家陳大人的夫人裴氏，每月都要有采買家仆過來。”
接著他故作神秘。
“大人應該知道吧，那位陳大人可就是陳貴妃的…”
胥子關笑了笑，突然伸手把小老頭提溜了起來，一腳踢開門板，把小老頭扔到柜臺后面。
“啪。”
橫刀拍在柜臺上，魚符在老頭面前一亮。
“官府做事，少扯淡，吩咐你什么做好，我就不折騰你。”
得，愣頭青，山羊胡頭小雞啄米一樣點頭。
“知道知道，配合配合。”
“把最近的賬本拿出來。”
小老頭接著去低下身去翻找，一邊翻一邊問。
“大人您不會是東市署的吧，查私？瞧著您面生吶。”他把兩本賬本摞起來遞出，“我做生意可是奉公守法，前些日子還跟東市署的大人們喝茶呢。”
胥子關接過賬本，扔給薛開山一本，鳥都不鳥小老頭，低頭翻看。
柜臺后面的小老頭摸不清底細，一時心里嘀咕，在柜臺下一摸，拿出兩個紙包來。
接著鬼鬼祟祟的從柜臺后面溜出來，塞到胥子關手邊。
“大人，小店里自制的蕓香，味道比龍瑞腦清淡些，在未出閣的女眷里更流行，大人拿去，哄屋里人開心，也可以送給平康坊的姑娘們，比送銀子討喜多了，不值幾個錢，權當結個善緣。”
胥子關終于抬起頭來，合上賬本笑道。
“老板看起來有經驗啊。”
小老頭立刻換上猥瑣的笑容，多年摸爬滾打告訴他，下半身那點齷齪事是男人們拉近關系的最好辦法。
結果還沒等他說話，外面突然有人跑了進來。
“大人！”
胥子關回頭望，是這幾日辦事比較得力的一個不良人。
“查出來了？”他放下賬本問道。
“不是…”不良人氣喘吁吁，“我們…今早看到，那個…韓令牧韓大人，去了…楚女館！”
“哪？”胥子關皺皺眉，“楚女館是什么地方？”
旁邊羊胡子的小老頭直接蹦起來。
“你真是新來的啊，連楚女館都不知道？！”
胥子關沒什么反應，倒是那個不良人立刻看過去，眼神不善。
“不是，不是。”小老頭自知失態，訕訕道，“大人您別介意，委實是楚女館太有名了，不止長安，我們這些胡人都把楚女館的名聲帶到大食去了。”
“那是長安最有名的妓館，大人。”薛開山在一旁補充。
胥子關垂下頭，片刻后問道。
“帶著金吾衛去的？”
“不，是他自己一個人。”不良人回答。
一個人，胥子關搓搓略有胡茬的下巴，咧嘴笑起來，韓令牧可連個男人都算不上，不知道那玩意去了還會不會對女人有感覺，反正肯定是做不了事。
那這樣去妓館干嘛？比比誰的深？
只能是刺客之死了，韓令牧不知道又從哪里得了什么新線索。
“開山，今晚我們去那里走一趟，我還去沒過妓館呢。”
“胥帥。”薛開山罕見的撓撓頭。
“進楚女館可要不少銀子。”
聽到銀子，胥子關的視線不由自主的移到小老頭身上，供應裴氏香料的香店，想來有不少銀子。
小老頭額角帶汗，將兩個紙包放到桌上。
“小小心意，小小心意。”
胥子關用小拇指挑起束繩，扔給薛開山。
“這玩意我用不到，給你吧。”
接著回頭對不良人說道。
“你們這邊繼續查，別放松，事后我會跟京兆府申功。”
“是！”
最后他拍拍小老頭的肩膀。
“銀子的事我來解決，不過還是希望老丈今晚能給我兩人做個向導，畢竟我這位兄弟也不像去過妓館的樣。”
聽到自己的銀子沒事，小老頭又眉飛色舞起來，豪情壯志的拍拍胸脯。
“大人放心，包在小老兒身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