胥子關與韓令牧在府門告別。
韓令牧神色匆匆,手中緊抓著金牌不放,登上馬車后命令車夫一路疾馳。
胥子關看著馬車消失在拐角,心想這韓令牧好歹從小太監一路傾軋至副監,為什么還是一副急躁性子。
既然學的是纏紅絲,那肯定被一手紅蛇教訓過,扒皮剝骨之下,只要是個人就難免扭曲陰沉。
只有一點能解釋,那就是韓令牧在紅絲一道上天賦驚人,連老太監們也捧著這明日之星,才讓他現在還像個毛頭小子一樣。
武道昌盛的王朝果然跟普通封建王朝不一樣。
現世的歷代王朝里,進身之階為科舉,想要出頭得滿足不事農桑、門蔭、私塾等諸多條件,最后對辦事能力還有要求,最起碼要會尸位素餐,。
而在在大胤習武,只有秘籍這一條限制。天賦出眾,哪怕任事處理上一塌糊涂,也會被朝廷招徠做養兵之用。
就像這韓令牧一樣。
胥子關剛想離開,聽到身后有人叫他。
“留步,胥大人。”
胥子關一回頭,府里走出來一個健碩的男人,圓臉顯得有些胖,敦實厚重,右小臂上有一支單臂鎧。
“何事?”
“京兆尹大人請您回去一趟。”他抱拳。
胥子關手指敲了敲橫刀,回頭看了看韓令牧消失的位置,隨即一抬下巴。
“帶路。”
依舊是那處幽靜的偏堂,鮮于仲通也很快趕了過來,胥子關向他行禮。
“不必拘泥虛禮。”
鮮于仲通擺擺手,將手中的一個黑色物件丟了出來,胥子關抓住,張開掌心。
魚符。
“有這塊隨身魚符,長安各坊武侯與不良人隨你調遣,既然韋杰給了韓令牧一隊金吾衛,我也不能讓你只帶著手下的捕賊尉辦案。”
“多謝大人。”
胥子關將魚符掛在腰間。
“還有一個要求。”鮮于仲通豎起一根手指。
“不求你多盡心盡力,這件事你盡量拖延,但一定不能讓韓令牧搶在你們前面。”
胥子關撫摸著腰間的魚符。
的確,沒什么勢力能應對這群聰明人合起伙來的反擊,但這群聰明人從不合起伙來,這就像一個詛咒,一個關于聰明的詛咒。
他點點頭。
“明白。”
鮮于仲通拍拍胥子關的肩膀。
“你辦事我放心,就讓開山跟著你吧,他對各坊地勢熟稔于心,總會幫到你的。”
胥子關偏頭,看向那個將他領進來的壯碩漢子。
“卑職薛開山!見過大人!”他向胥子關重重抱拳。
“同舟共濟,勠力同心。”胥子關頷首。
平康坊,楚女館。
鴇母是個白白凈凈的女人,這是客人們對鴇母的評價。
鴇母是個有威勢的女人,這是姑娘們對鴇母的評價。
威勢這個詞玄乎的很,特別是用來形容女人的時候,它可能說的是這個女人的一行一止,亦或是這個女人的眼角眉梢。
但唯有一點,當人們用威勢去形容女人時,是不把她當女人看的。
今日楚女館閉館。
但大門依舊開著。
朝中的大人們聽到不好的風聲,約束著家中子侄,昨夜留沐的公子們也會一早拽回府里。
但姑娘們不知道,依舊晚睡至晌間才起,由丫鬟扶出房間吃飯,才聽到大茶壺們說,館里的頭牌昨夜被人贖走了。
如今那間象征花魁的水閣房門緊閉,閣上的木牌被取下,誰有能耐將自己的花名掛在上面,誰就是下一位艷冠長安的女人。
沒錯,誰是楚女館的紅魁,誰就是平康坊的紅魁,誰就是長安的紅魁。
因為這里聚集著一百零八坊間最美的女兒。
這群女人一夜最少有三百兩①的纏資,所做的只不過是好好躺平罷了,賺銀子對她們來說是最簡單的事,唯一能讓她們提起興致的。
只有證明自己比其他女人更漂亮。
和更多的銀子。
雖然沒有客人,但大茶壺們還是在大堂里忙忙碌碌,掛上大紅的燈籠,鋪上黃油般的地毯,空氣中浮動著脂粉味,大堂門直對一盞日晷。
日晷上的刻度是十二月花,工匠們用各色染料在石頭上刻出盛而不敗的石花,雨打風吹不去。
但詭異的是,如此華美的日晷,卻沒有晷針。
鴇母站在大堂的二樓,身著綠色春裙,胸前雪白一片,俯視著整個大堂。
“去,去把女兒們請來。”
她對身邊的大茶壺說道。
與此同時,春明門。
城門堵了一會,守門的武侯大聲喝罵著人群,心里抱怨這排場也忒大了,前面可就是興慶宮。
但人群并不因武侯而退開,他們聚在紗輦前面,男人們迫不及待的想看清白紗帳里的窈窕女人,苦力們胸口起伏,用肩膀們承擔著這沉重的紅木車輦。
武侯們拿出叉棍在人群面前揮舞,人群被逼退又很快逼近。
紗帳的角落里跪著一名伺候的男童,捧著香爐,中央坐著一名女人,女人穿著長安中時下最流行的胡裙,露出的半側大腿如同月華般奪眼。
風吹簾動,男人們的心也跟著搖曳。
最終是車輦前一直跪著的一個人站了起來,就像一頭巨熊直立,人群整齊的退了一步,仰視這個七尺多高②的男人。
臂膀能趕得上常人大腿,頭頂戒疤,嘴唇厚實,皮膚烏黑溜秋,掛著一圈嬰兒頭顱大的佛珠,胸前紋賁怒金剛相。
昆侖奴。
“走。”紗帳里的奉香男童低聲說。
昆侖奴撿起地上的臂粗鐵鏈負于肩上,雙臂扭合,吐氣開聲,胸前賁怒金剛面容猙獰。
“咚!”
浮土濺起,昆侖奴赤著的腳底板踏上了長安的街道。
簾帳飄揚。
楚女館只有十二處獨棟小屋。
凡是能住進獨棟的姑娘,都在長安有一定名氣,每夜必有恩客捧場,在楚女館的大堂中豪擲千金,只為搏姑娘一笑…和做一夜入幕之賓。
現在花魁的水閣空出來了,必然有一位新花補足缺數,而花魁之位需要重新競爭。
最有勝算的,無疑是原來的那十一位。
十一位姑娘備妥妝容,美色做刀、眼波為箭,以一種踏上戰場的氣勢前往大堂,連帶路的大丫鬟都感覺到久違的殺氣。
只要成為紅魁,就會受到權貴們的追捧。
就算還是一樣的人、一樣的臉、一樣的身子,但男人們出去炫耀的時候,說上過長安最美的女人,總比說上過楚女十二花有面子的多。
第一跟一流有著天差地別的距離,這就像皇帝與王侯的區別。
筆者:三百兩放當今大概是十二萬,一般花魁纏資為三百兩,尋常姑娘一百兩,本卷將纏資提高一個檔次。
唐尺與今尺不同,唐七尺高約為兩米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