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的演出熱火朝天,躲在一旁觀看的小助理忽而心如止水。
新的一曲唱起,中森明菜若無其事,進入新的角色。隨著她唱歌時的肢體動作,腰間長長的那一截兒領帶跟著她搖來晃去。
觀眾席里,那個舉起系著裙帶的手腕的青年,把手放下了。
一個合格的助理,就是要收起多余的好奇心。
這時,小助理的心里,冒出助理手冊上的一條。無根無由的猜測也許會搞出大事故,這樣的好奇心沒什么意義…
反正也得不到答案,小助理把這一時的想法先給丟到腦后。
可是,觀眾席里那個人看上去真的很熟悉啊…
仿佛有個什么比較接近的答案,但一直卡在那里,想也想不起來,讓她頗為郁悶。
直到演唱會的正式演出環節結束,中森明菜沒有再離場換衣服,那條領帶也一直系在她的腰間。
正式演出的環節結束以后,中森明菜暫時退場。
而今天在場的觀眾們,還有另外一個任務等待完成喊安可。
安可的環節,是觀眾和歌手之間約定俗成的默契。為歌手助陣的安可聲,同時也是留給剛結束了正式演出的歌手、讓她稍事休息,再換身新衣服的時間。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安可”的聲音,是流淌在歌手和觀眾之間的一種溫情。
關系戶巖橋慎一混在真正的粉絲們當中,感受著他們的真摯情感。
開演之前幫他把裙帶系到手腕上的女觀眾,興奮地問他:“明菜桑的演出很精彩吧?”
剛看完中森明菜在臺上熱力全開的演出,仍深陷其魅力沒有走出來的粉絲,確信自家的歌星所展現出的魅力,能讓初次觀看的人也能夠體會。
“確實很精彩。”巖橋慎一回道。
倒也不是客氣的社交辭令,而是真心如此認為。
作為歌手的中森明菜,她的表現力絕對一流,這一點早在之前他就已經很清楚,但全程看一場演唱會、看她輕松駕馭各種風格,帶來的體驗則更為直觀、震撼。
演出精彩,但在觀眾的身份之外,更讓他心動的,是她腰間那條領帶。
一想到那條腰帶,他就心神不定。人還在演唱會現場,心里先開始琢磨,等到演出結束以后,給她打電話。
今天一定要見到她。
那條被中森明菜給系在腰間的領帶,其中所包含的意味,給了巖橋慎一這樣一種不容分說的底氣。
“您女朋友沒能來看真可惜。”女觀眾還記得開演之前巖橋慎一睜眼說的瞎話、且深信不疑。
“不過,剛才有好幾次,我覺得明菜桑看過來了。”
巖橋慎一自己睜眼說的瞎話,自己把它睜眼圓下去。
“是哦。所以,您女朋友的心意一定傳達到了。”女觀眾一邊說著,一邊又瞄了一眼系在他手腕上的那根裙帶。
巖橋慎一禮貌客氣地回應一句,結束了這個話題。
時近黃昏,稍微起了風。
場地隔壁的云霄飛車全速運行,從觀眾席這邊看過去,還能看到鋼筋鐵骨的大蛇。
云霄飛車那邊是否有刺穿云霄的尖叫聲不得而知,但這邊演唱會的場地,觀眾席里齊齊呼喊“安可”的聲音,置身其中,聽著也足夠震撼。
巖橋慎一待在其中,也受到感染,跟著拍手。
先是伴奏樂隊跟和聲重新返場各就各位,而后,中森明菜慢慢走到舞臺中間。在她出場的一瞬,“安可”的聲音瞬間變換,成了齊聲的歡呼。
“謝謝各位…”
中森明菜面對著觀眾席,表達自己的謝意。
安可是觀眾和歌手之間約定俗成的默契,所以在她離場時響起、在她登場后停下。但在這個演唱會的會場,還有許多沒有約定、全憑自然的事。
從剛才安可環節時就起了的風,忽然露出它頑皮的本性,撲向舞臺中間那個桃浦斯達。
臺下的巖橋慎一還沒反應過來,就看到撲向中森明菜的風掀起了她的裙擺 瑪麗蓮夢露的名場面。
與此同時,周圍的觀眾們發出一陣呼聲。起初的是猝不及防的吃驚,而后,就開始夾雜善意的興奮的呼聲。
巖橋慎一聽到他身邊那個女觀眾發出近乎哀嚎的尖叫聲。
這個興奮的勁頭兒,真擔心她會過呼吸。
臺上的中森明菜睜大眼睛,一把按住裙擺。
也說不好是被突如其來的變故給弄得回不過神來,還是下意識救場的職業素養,她立刻蹲下,半跪在舞臺中間。
“好像是紅色的!”興奮的女觀眾無人可分享這喜悅,又跟巖橋慎一說。
巖橋慎一搖頭,努力忍笑,“我沒有看清楚。”
…等我回家以后問一問她。
突發的、帶點趣味的小事故,讓整個現場都陷入一種奇妙的歡樂當中。不僅臺下的觀眾們如此,臺上的伴奏班底成員們,也是一副樂得看熱鬧的樣子。
只有被圍在中間的中森明菜,半是為了化解氣氛,瞪著眼睛,對著歡呼雀躍的觀眾們玩笑著發火:“被你們看到了吧?!”
“看到了哦!!”觀眾們看熱鬧不嫌事大。
某種意義上來說,在桃浦斯達吃癟的時候稍微欺負她一下,看她齜牙咧嘴、小貓似的表情,相當的富有趣味。
但中森明菜即刻就能發覺到來自觀眾的這種想法,反守為攻,絕不叫眾人得逞,“沒關系,我有好好準備,穿了安全褲。”
她說出這話來的時候,神情語氣,頗有那么點“你們休想得逞”的小小得意。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觀眾席里繼續哈哈大笑,到這個份兒上,托這陣風的福,倒成了一場絕妙的現場互動。
當然了,穿裙子登臺演出的歌手偶像們,除非是故意的,否則絕對少不了一條防止出現名場面的安全褲。
巖橋慎一也在觀眾席里,笑著看她這仿佛蜷成一團的小貓的模樣。
正笑著,忽然感覺她的目光往這邊看了一下。
但他只是稍作反應,臺上的中森明菜已經跟觀眾們聊起天來。被頑皮的風給捉弄,這不是演出事故,但如果冷了場,臺上和臺下大眼瞪小眼,那才是演出事故。
為了保證氣氛的活躍,干脆拿這陣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肯離開的風,自己開涮自己。
觀眾們也有所意識,相當捧場的為她鼓掌、為她說的話熱烈反應這段時間里,觀眾的熱情不輸給正式演出的任何一個環節。
雖然風來的不巧,但觀眾和歌手之間的默契,卻從“安可”貫通到了現在的掌聲。
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了幾句,感覺到風勢小了,中森明菜手按著裙擺,試探著站起來。剛才頑皮的風,大約是找到了新的捉弄對象、或是新的游戲,總算離她而去。
中森明菜松了口氣。
“加油哦,明菜醬!”
觀眾席里紛紛鼓掌歡呼,仿佛自家的大明星剛剛完成了一件壯舉。
安可的環節總算開始往下進行。
安可的環節一共唱了三首歌,她在這一周里發行的新單曲,作為最后一曲來演唱。當她在臺前演出時,后臺已經開始忙碌起來。
準備迎接演出結束以后的明菜桑…
小助理這下沒了在旁邊偷聽偷看的余裕,在后臺奔走起來雖說如此,待在后臺,還是能隱隱約約聽到從前邊傳來的歌聲。
她一邊聽,一邊奔走在后臺狹窄的走廊里。
聽動靜,好像要唱最后一首了。
彩排的環節就跟著中森明菜,對演出的流程清楚無比的小助理,對這次演唱會的選曲一清二楚。但在倉庫里被震到頭昏腦漲只想逃走的時候沒有考慮,此時此刻,忽然冒出個念頭來。
這次的演唱會,沒有唱難破船。
帶有周年紀念意味的演唱會,和平時的主題巡演相比,在選曲的時候會格外側重于出道以來發行過的熱門歌曲。
所以,今次的八周年演唱會,唱的也都是她耳熟能詳的歌曲,連剛發行的新單曲,也被調換到安可的環節來演唱。
但是,難破船這首讓她實現了大賞三連霸的歌并沒有被放進去。
小助理被派去跟著中森明菜的時候,剛好是錄制難破船之前沒多久的時候。助理這一行,人員流動性比較強,如果沒能轉行去做經紀人或者其他的工作,也做不了幾年。業內不少助理都是兼職人員。
不過,她倒是實打實的,從短大畢業以后就入職研音,到現在,跟著中森明菜兩年,已經算是老資格的助理了。
錄制難破船期間,小助理跟隨著中森明菜,從錄音師再到去各大電視臺打歌,看她全情投入的演唱,自己在旁邊光是看著,也覺得不是滋味。
可是,盡管在她演唱時,神情叫人目不忍睹,但音樂結束下了臺,就又恢復活力,還是日常生活當中的那個明菜桑。
小助理思緒飄來飄去。
就是在跟著中森明菜宣傳難破船期間,才漸漸了解到她這個人藝術家的那一面。
同時,還明白了錄音期間被明菜桑邀請去聽歌曲試唱帶的那個年輕制作人所說的那番“明菜桑是個聲音有演技的演員”的話是什么意思。
年輕制作人…
小助理依稀回想起那張端正的臉。
她腳步一停。
但隨即,她在心里默念了一遍助理手冊中的一條收起多余的好奇心,再度邁步向前。
可一邊往前走,一邊還是忍不住在心里回憶和那個年輕制作人偶然相遇的事。
那時候,那個年輕制作人,是那么的體諒明菜桑。
肯定是個好人吧?
小助理想到這兒,又默念了一遍助理手冊,決定再也不要有多余的好奇心去想那個制作人的事。
而在這時,她聽到后臺的工作人員們在說 “演出結束了!”
中森明菜退回到后臺。
一整場演出耗費的體力極大,在臺上的時候還繃緊神經,努力支撐著保持最佳的狀態。可一旦正式結束,剛下了臺,她整個人的精氣神就不一樣了。
看著疲憊得很,臉上也流露出一絲演出結束后、緊繃的弦乍一松開后的迷茫。
小助理把她接到休息室,“千惠子桑和平太君先回去了,要我幫忙帶話,說祝明菜桑的演出順利。”
明明應該是說在演出前的話,結果被放到了最后。
不過,今天的演出也是一切順利、圓滿結束。
中森明菜點點頭,心里盤算著,過后給母親打電話,和她說演出很順利…她一邊想著,坐在休息室的化妝臺前,開始卸妝。
小助理在旁邊,默默幫忙收拾東西。
這時,放在包里的傳呼機響了。
中森明菜伸手去拿。掃了一眼上面的傳呼代碼,又四下看看,目光落到休息室里的那臺電話機上面。
她有點沒形象的膝行著爬到電話機前,拿起聽筒,回撥之前,看了看小助理,“能請你先出去一下嗎?”
“是的。”
小助理看她拿著的電話,二話不說。放棄了多余的好奇心,小助理仍是合格的助理。她不僅出去,還幫忙守在外面,免得工作人員來打擾明菜桑。
演出開始前,后臺亂中有序。但演出結束以后,就成了真正的亂糟糟。
知道中森明菜還在,過來套近乎的關系方、還有自己這邊的工作人員,后臺正是最亂的時候。
電話回撥過去,響了兩聲,被接通了。
“真快。”
電話里,傳來巖橋慎一帶著一點笑意的聲音。
知道他是經紀人出身、還有自己樂隊的幕后黑衣,對演唱會的流程了如指掌。中森明菜才不相信他不是故意掐著時間打傳呼。
但她佯裝不知。
“我今天來看演出了。”巖橋慎一說。
中森明菜回了一句,“我知道。”還把送給他的裙帶給系在了手腕上。
接下來,兩個人都沒說話。
像是默契十足地同時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頓了一頓,巖橋慎一問:“接下來,你還有安排嗎?”
中森明菜反問:“怎么了?”
“現在想見你。”
巖橋慎一的聲音,從電話聽筒里傳出來,聽上去帶著某種誘惑,“行嗎?”
中森明菜放下電話,坐回到化妝臺前,繼續化妝。想著剛才電話里的話,手上動作很穩,心卻怦怦直跳。
終于,卸完妝,也換了衣服。
整理完隨身帶的東西,中森明菜告訴小助理:“我要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