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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3. 奇妙信任

  中森明菜的視線在他什么都沒系的領口一停。

  “今天,謝謝各位能來看我的演唱會…”而后,她挪開視線,非常自然地面對著觀眾席,露出個小小的笑容,繼續說著寒暄的話。

  現場的氣氛真棒啊。

  小助理躲在后面,時而看看中森明菜苗條到叫人羨慕的背影、盤起頭發以后能叫后面的人大飽眼福的優美的后頸,時而掃視觀眾席。

  不過,她待的位置視野受限,并不能將整個扇形的觀眾席看在眼中,又礙著到底是在工作當中,不好太過分。但即使如此,也足以叫她心生如此的感慨。

  籌備已久的演唱會,整個過程小助理全程跟隨。

  在倉庫里待機,看中森明菜一遍又一遍、近乎神經質的確認每一個動作的時候,她總是想方設法抓住個時機,從倉庫里出去清凈一下。

  但現在,身處正式演出的會場,小助理光是聽一聽漏音、看一看中森明菜的背影和側影,先打從心底贊嘆、并被她的演出吸引。

  想到自己曾看過的那一遍又一遍近乎神經質的彩排,最終是為了呈現這樣的效果,小助理不由自主,對中森明菜這個人的意志力佩服到五體投地。

  演出到中場,中森明菜停下來和觀眾們寒暄。小助理一邊聽著她軟軟的說話聲,一邊觀察自己能看到的那片觀眾席的前排。

  幾乎完成了從偶像再到專業歌手的轉型以后,中森明菜的演唱會,不僅在舞臺的搭建上脫離了偶像風的華麗,觀眾席里也不再有偶像標配的打CALL的親衛隊,整個觀眾席里,沒有狂熱的嘶吼吶喊,只有熱情卻又不失克制的支持。

  前排位置最佳的地方,有個觀眾在手腕上系了根帶子。他時而舉起手來,對著舞臺上揮動,小助理看著隨風飄動的那根帶子。

  因為只有那一個人用這種方式來應援,小助理不由自主,被吸引目光。

  這么遠遠看一眼,好像是個很端正的青年。

  “那么,接下來,就再繼續演出好了…”

  舞臺上,中森明菜轉身看看背后的伴奏樂隊,像是和他們交換準備繼續的信號。又轉過身來,面向著觀眾。

  話音落下,身后的伴奏樂隊與她配合默契,奏起下一首歌。

  方才還有些嘈雜的觀眾席,即時重歸安寧,將整個會場情緒的節奏都交付給她。

  演出繼續往下進行。

  中森明菜在舞臺上又唱又跳,演出強度這么大,但卻仿佛越唱越穩,狀態非但沒有隨著開演的時間變長而變差,甚至有種比起開場的時候更好更穩的感覺。

  唱到盡興處,她熱情跟觀眾席互動,或是做出擁抱的手勢,或是對著觀眾席慷慨飛吻。

  每到這樣的小動作出現的時候,觀眾席的歡呼聲就會陡然熱烈一陣。在演唱會這種臺上和臺下相互煽動、相互呼應的場合,任何一點小動作,都能帶來相當的反響。

  這么個在臺上熱情洋溢的中森明菜,既有些跟巖橋慎一跟她相處時從她身上感覺到的影子,同時又讓他產生一種見識到了她的另一面的新鮮。

  而想著她知道自己今天來看她的演唱會這件事,當中森明菜和臺下互動,巖橋慎一在和其他的觀眾們一起回應她的時候,偶爾也會產生一種奇妙的念頭。

  這面向觀眾席的小動作,到底是對著全部的觀眾的,還是偶爾有一點是為了他的?

  一邊是平日里和她交往相處時,從她這個人身上得到的真實感覺,另一邊則是此時此刻作為觀眾在這里觀看她表演的直觀感想。

  今天的演唱會,這種“真實”和“想象”的碰撞,不止一次出現在巖橋慎一心里。

  巖橋慎一忽然體會到為什么中森明菜致意要一條他的領帶系在自己的腰上,而她又為什么明知會讓他為難,也還是提出要他把她的連衣裙腰帶給系在脖子上。

  一開始,在被她提了這樣的要求時,也不是沒有猜到中森明菜的小心思,但此時此刻的體會最為深刻,且又有了不同的想法。

  一曲又一曲,連唱了三首。

  之后,中森明菜又停下來,向觀眾們介紹這次演唱會樂隊伴奏班底跟和聲班底的人。趁著BANDSHOW的環節,她退回到后臺,稍事休息,再換新的演出服裝。

  跟著中森明菜的樂隊班底,演奏的水準毋庸置疑。

  觀眾們頗為捧場,每當介紹到樂手或是和聲的名字,都會送上掌聲。巖橋慎一邊聽著樂隊的演奏邊走神,邊用左手撫摸系在右手手腕上的那根裙帶。

  中森明菜一回后臺,小助理立刻把準備好的水和毛巾遞過去。

  演出進行中,不敢多喝水,只是潤了潤喉嚨而已。她小心擦汗,登臺前沒有排上用場的化妝師此時此刻在旁邊觀察,端詳看看哪里的妝需要補一補。

  簡單的休整和迅速進行的換裝幾乎是同步進行,中森明菜換好了之后要穿的長連衣裙,目光落到更衣室里那根領帶上面。

  巖橋慎一今天沒有系她寄過去的連衣裙腰帶。

  演出的時候要心無旁騖,不論臺下坐著的觀眾里到底有誰。

  中森明菜想把他的領帶系在腰間,那樣一來,即使忘我投入的去演出,當巖橋慎一看到那條領帶,也會明白那同時也是為了他的演出。

  反過來也一樣。會把自己的裙帶給他,內心深處,也正是被這樣理想化的想法所鼓動。

  巖橋慎一沒有把她的裙帶當領帶系在脖子上,但卻系在了手腕上。中森明菜看到隨著他揮手的動作飄動的裙帶,當時無暇分神,現在想起來,有點想笑。

  想到他之前在電話里的為難,也就能想象得出在這天到來之前,巖橋慎一對著那根裙帶的糾結。

  要是當時她在場,大概能拍到一百張巖橋慎一表情為難的照片。

  他雖然最后也沒有系,但卻把它系在手腕上…

  中森明菜看到他空蕩蕩的衣領處,還有跟著胳膊的動作飄動的裙帶,心里并不為他沒有按照自己的想法去行動感到失望,倒是為巖橋慎一這個人因為害羞不愿把裙帶系在脖子上、但卻想方設法把它待在身上的這種真誠和坦率,內心感到高興。

  中森明菜有時對巖橋慎一頗為任性無理,但一邊是想著讓他為難一下,另一邊,她還有著一點頗為微妙的心理,覺得巖橋慎一不會為她的任性生氣。

  這樣一點微妙的心理,也不能不說是任性的一部分。

  但中森明菜的心里,就是有這么一種連她自己都沒有刻意去想過、只是在不知不覺的相處當中,自然而然地從他那里確認得到的想法。

  因為巖橋慎一這個人,如果她真的提出了不合適的提議,他不會無底線的遷就她。越是這樣,反而越讓她感覺到安心。一種全身心的信任。

  當她說著要把他打扮得花里胡哨,不許他不穿自己買的衣服時,這樣任性妄為的話,沒有招來巖橋慎一的不滿和抗議,唯一的理由就是她實際行動時做不出那樣的事來。

  因為巖橋慎一也信任她,知道她不會那么做。

  如果這也算得上是一種相互間的體諒…

  但中森明菜就是這么信任巖橋慎一,信任到會對他任性無理,卻不擔心自己的任性無理會把他推遠、推開。

  同樣的,今天他沒有聽中森明菜的話把裙帶系在脖子上,也是出于一種對她的信任。

  中森明菜想著巖橋慎一手腕上那條跟隨他的動作飄動的裙帶,又拿起他的那條領帶,系到自己腰上。

  小助理看著中森明菜從更衣室里出來,目光頓時被她的腰帶給吸引。那不是連衣裙的腰帶,而是領帶。不僅如此,還是開場的時候就系過一次的領帶。

  明菜桑可真喜歡這條領帶啊。

  小助理心里這么想著,忽然意識到中森明菜似乎覺察到了她的目光,也對她投以視線,趕緊把目光往回收。

  可不等她收回來,中森明菜已經來到舞臺邊側。

  前面伴奏樂隊的演出結束,馬上又換她重新登場。當音樂結束,她又一次出現在臺上,再度掀起今天演唱會的又一輪歡呼的海洋。

  前排位置最佳的那個地方,那個手腕上系著根帶子的青年,又沖著舞臺揮手。小助理看著那根帶子,無聊辨認了一下,覺得像是根裙子的細腰帶。

  怎么會有人把裙帶當成應援的東西給帶來演唱會現場啊…還是個男人。

  小助理看著那根帶子像是裙帶,就覺得那個青年怪模怪樣的。一邊盯著他端詳,一邊腹誹。

  就算是以前的親衛隊,打CALL也不會把裙帶給帶到現場來吧…

  可目光一往回收,看到自家那位大明星腰間系著的領帶,又覺得沒資格去腹誹觀眾席里的人。舞臺上的正主兒都是這種作風,她的粉絲里有什么人也不奇怪吧…

  接下來要唱的歌是《TANGONOIR》。

  和演唱會開場時,用那種巧妙的、像是把領帶給點綴在腰間的系法還不一樣,這次,中森明菜干脆就隨意在腰間一扎,拖著長長的一截兒就這么上了臺。

  巖橋慎一本以為她借走的那條領帶是為了在開場的時候系,沒想到演唱會過去一多半,忽然又重新出現在她腰間,有種被她給殺了個回馬槍的措手不及。

  這么隨意的扎法,拖著的這長長一截兒尾巴,仿佛在向眾人展示她的腰到底有多苗條一樣。

  但是,用這種系法,把男人的領帶給系在腰間,再配上《TANGONOIR》這首歌,卻有一種意外有感覺的效果。

  “只是愛上了你,我就慢慢崩潰,甚至連抵抗也是快樂的。”

  “已經無法回頭,對那美麗的惡魔已是著迷般地愛上了,一直放任著被玩弄。”

  “只是一回首,你就已是罪惡的男人。”

  中森明菜翩翩起舞,長長的那一截兒領帶跟隨著她,仿佛正與她共舞。

  巖橋慎一想到自己的領帶系在她腰間,其中帶有的意味,讓他忽然心跳加速,覺得把領帶系在腰上,她的這種做法當中,帶有某種官能的聯想。

  他一時心潮澎湃,看著舞臺上的中森明菜,感覺到一陣難以克制的欲望。

  身在演唱會場,巖橋慎一對中森明菜執意要把他的領帶系在自己腰上,又送了自己的裙帶給他這件事,有了更為深刻的體驗。

  當看著這條領帶的時候,他觀看舞臺的直觀感想,以及平日里同她這個人相戀相愛所體會到的真實感受,就被這條領帶給聯結到一起。

  “真實”與“想象”之間的碰撞,若有一個融合的方式,莫過于一條為他而系的領帶。想必執意要把自己的裙帶送給他,這么做的中森明菜,心中所想的大概也是這么回事。

  腰帶和領帶,系起他們兩個人之間的“想象”與“真實”。

  當舞臺上的中森明菜又把臉轉向這一邊時,已經不在意這目光到底是為他還是為每一個人的巖橋慎一,又抬起胳膊和她揮手致意。

  手腕上那根裙帶隨著他的動作飄動,仿佛在回應中森明菜腰間那條起舞的領帶。

  “你在我后仰的胸口上,留下一個吻。”

  歌曲的尾聲,中森明菜翩翩起舞,在最后一記下腰,往后一仰。與此同時,伴奏戛然而止。

  小助理看著那個在手腕上系裙帶的青年又對著舞臺揮手,腦中靈光一現,忽然想到些什么,險些在后臺失聲尖叫。

  那個人一定是在哪里見過的!

  認出了那個人眼熟,再看待他手腕上的裙帶,給小助理的感覺忽然變得微妙。不僅如此,她又看看中森明菜那條領帶,心里忽然冒出來個莫名其妙的念頭。

  明菜桑的領帶是哪里來的?

  那個看著眼熟的人,他手里那根裙帶又是從哪里來的?

  小助理相信中森明菜能為了演出去買條合適的領帶,卻無論如何也不能說服自己,相信一個男人會為了來看演唱會特意去買條連衣裙、再把裙帶系在手腕上帶來現場。

  她一時陷入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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