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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離家

  許望秋他們在街上溜達了一天,回到家的時候已經快六點了。

  等父親母親回來后,許望秋把給他們買的衣服拿了出來。父親從許望秋手里接過東西的時候,特別高興,覺得兒子懂事了。謝春紅把衣服拿在翻來覆去的看,然后責怪道:“你這孩子怎么亂花錢啊,有錢應該存起,將來娶媳婦用!”

  許望秋聽到這話笑了:“媽,你就別擔心媳婦的問題了,就憑你兒子這一表人才,會娶不到媳婦嗎?我給你這么說吧,到時候什么吳海燕啊、李秀明啊,都搶著給你當兒媳婦。”

  謝春紅瞪了許望一眼,笑罵道:“好啊,你把吳海燕、李秀明給我帶回來啊!”

  許望秋沒有忘記老哥許望川,不但把襯衫給他,還把剩下的布票和工業券都給他了。老哥現在是有女朋友的人,這些票證撒出去媳婦兒可能就到手了。

  第二天上午九點,許望秋帶著許望北出門。公共汽車還沒到秀影廠的站臺,許望秋便看到了站牌下的蘇白。她穿著許望秋送的白襯衫和黃裙子,在一片藍綠中顯得特別出挑。她靜靜的站在站牌下,清新自然,神情里有一種明朗的氣息。

  蘇白不是那種美得讓人窒息的大美女,會讓很多人想到自己上學遇到的女孩,總是靜靜坐在離你不遠的地方,你會因為看到她而開心,會因為看她而走神,會猜她在想著什么,會情不自禁的微笑;在某個瞬間,陽光透過玻璃窗輕輕的灑在她臉上,就好像籠罩在金色光芒中的天使,而你整個人也不由的癡了。

  許望北從車窗探出身子,沖蘇白用力招手:“蘇白姐,蘇白姐,我們在這里!”

  蘇白看到許望北和許望秋便笑了,那笑容特別美好,像初夏的午后,有陽光和微風。

  公交車停住,蘇白踏步上車,車廂里的男人都在看她。蘇白身上的白色的確良襯衣有點透,能夠隱隱看到里面的小背心,車上的幾個男人眼睛都看直了。

  許望秋和許望北坐在前后排,蘇白上車后,沒有跟許望北坐在一起,而是坐在了許望秋的身邊。她沖許望秋笑了笑,道:“望秋,謝謝。”

  許望秋的目光在車廂里掃了下,見不少男人在偷瞄蘇白,便嘆息道:“我感覺自己辦了一件大錯事。可惜啊可惜,百年北大要被口水淹了。天啊,我簡直是歷史罪人啊!”

  蘇白被許望秋這莫名其妙的話說懵了:“為什么北大會被口水淹了?”

  許望秋搖頭嘆息道:“因為你出現在北大校園中,北大的男生們一看你,肯定是口水嘩嘩地流,數千北大男生一起流口水,于是,北大就被口水淹沒了。”

  幾個偷瞄蘇白的男子趕緊把目光轉開,這話聽上去怎么像在諷刺自己啊。

  蘇白噗嗤笑出聲來:“我們學校男生才不像你說的那樣呢。”這是變相夸我好看呢,蘇白心里挺開心,板著臉道:“哼哼,你說他們壞話,要是讓他們聽到了,非揍你不可。”

  許望秋嬉皮笑臉地道:“那師姐你會保護嗎?”

  蘇白笑著沖許望秋揮揮拳頭:“我會和他們一起揍。”

  許望北聽到蘇白也要揍哥哥,回頭對許望秋道:“二哥,我保護你。”

  許望秋哈哈大笑,摸摸許望北的腦袋:“師姐什么的都是假的,果然還是我妹最好。”

  在接下來的日子,許望秋他們三個整天在蓉城閑逛,掃蕩蓉城的美食。文化宮門口的擔擔面,總府路的鐘水餃,春熙路南口的龍抄手,南新街南口的牛肉焦餅,人民商場對面的譚豆花等等,這些小吃價格便宜味道好,對吃貨來說,蓉城真的是一個來了就不想走的城市。

  除了到各個小吃店,許望秋他們還去蓉城最頂級的芙蓉餐廳奢侈了一把。芙蓉餐廳是蓉城最大最豪華的餐廳,是蓉城場面人物請客的首選。當初為了芙蓉餐廳的開業,特地從蓉城各個餐飲名店征調了幾十名特級廚師,這些人都是頂尖川菜高手,可謂名廚薈萃。

  進入芙蓉餐廳后蘇白和許望北驚呆了,讓她們震驚的不是豪華的大堂,而是大堂里的大菜單。芙蓉餐廳的菜基本都是幾塊錢一份,其中貴的要幾十,比如“芙蓉鯉魚”要20元。

  一個普通工人的工資就只有幾十元錢,一份菜就20元!這價格真的高得離譜!

  許望北心想20元啊,可以買很多漂亮的橡筋,漂亮的發卡了,可以天天換著戴了。蘇白心想,衣服和裙子都可以換一套了,這個價格真是太離譜了。

  許望北伸手拽許望秋的衣袖:“二哥,這里的東西太貴了,我們去其他地方吃吧!”

  蘇白也點頭:“真的太貴了,還是別在這里吃了。”

  許望秋輕笑道:“只是吃一頓,又不是天天吃。沒事的,我很快會有更多錢的。”

  許望秋只是隨口一說,沒想兩天之后真有人送錢上門,西川人民藝術劇院的領導找上門來,他們看中了媽媽在愛我一次,希望把這個故事搬上話劇舞臺。

  許望秋對話劇不是很了解,問了一下稿酬,得知大型話劇的稿酬是600到1000元一部,而且作為編劇還可以從話劇演出中抽成的;在演出10場以后再按比例抽成付酬,其中大型話劇為收入比例的2%。

  許望秋感覺寫話劇劇本比寫電影劇本劃算,話劇稿酬雖然低一些,但可以抽成。大型話劇演一場,門票收入差不多是五百塊,張然可以提成10元,如果演一百場,那么張然就能夠獲得1000元的收入;而且這是一項長期收入,以后劇團演這部戲,許望秋都能得抽成。

  許望秋覺得電影也應該這樣才對,好萊塢編劇就能夠參與分成,這樣編劇才能潛心創作,力求寫出好劇本來。但國內電影圈現在采取的是統購統銷的政策,不要說編劇不能參與分成,就是電影廠都沒資格參與分成。不僅如此,電影版權都歸中影公司,電影海外賣版權的收入,或者賣給電視臺的收入,都與電影廠無關。

  將媽媽再愛我一次改成話劇能帶來大筆收入,許望秋自然不可能錯過,便宣布美食之旅暫時告一段落,自己要忙正事了。

  許望秋用三天的時間將媽媽再愛我一次由電影文學劇本改成了話劇劇本,接下來,他在話劇團的文學編輯,以及導演陳福協助下,對劇本進行了修改和調整。直到進入九月,話劇媽媽再愛我一次的最終劇本才徹底敲定。

  這個時候,蘇白已經到北平上學去了;許望北也開學了,許望秋只能獨自繼續美食之旅。只是一個人逛了兩天,許望秋感覺很沒勁,便放棄了,果然是獨樂樂不如眾樂樂。

  就在這時,許望秋收到了人民文學雜志社給他寄給來的包裹,里面有五千多封讀者來信。

  許望秋被小山似的來信驚著了,他知道媽媽再愛我一次拍成電影后會火,上一世這部電影在國內引發了轟動,取得了一億多的驚人票房;但他沒想到電影文學劇本發表后就會如此之火,更沒想到會有這么多讀者給自己寫信。

  仔細一想,出現這樣的情形并不奇怪。這個時期有很多轟動全國的文學作品,水準其實都不怎么樣,劉心武的班主任、盧新華的傷痕都是如此。這些作品能夠爆紅,不是因為作品有多好,而人們剛從文化饑荒中走出來,精神空虛,需要文化填充,對文學作品的渴求是空前絕后的。就像一個餓了三天的人,哪怕飯菜很糟糕,在他眼里也是美味佳肴。

  事實上,媽媽再愛我一次造成的轟動效比許望秋想象的還要大,全國已經有十來家省、市廣播電臺播發。新華社、中新社先后播發新聞,法新社、美聯社的駐京記者甚至對外報道說:“人民文學刊載媽媽再愛我一次,說明中國出現了揭露運動罪惡的文學作品。”

  許望秋用一周的時間把五千多封信都看了一遍,來信人包括知青、工人、士兵、醫生、大學生、中學生等。這些信件中,有的讀者向許望秋傾訴了與小說主人公林衛國相似的命運經歷,感謝許望秋寫出了他們的心聲;有的寫信與許望秋探討媽媽再愛我一次在藝術上的長處和不足;有的文學愛好者把自己的習作寄給許望秋,希望許望秋指點…

  許望秋心里挺遺憾,這個時代的文學女青年太保守,都沒人寄照片,或者求愛什么的。許望秋沒有回信,這么多信根本回不了,而且馬上要開學了,他還得去換糧票、轉戶口,辦各種手續。

  在啟程去往北平的前一晚,謝春紅將新織的毛衣和毛褲交給許望秋,欣慰地表示,自己緊趕慢趕,總算完成了。說是毛衣毛褲,實際上不是用毛線織的,而是用手套線織的。廠里每個月會發放一兩副白線手套,女工們便把手套拆了,用手套線給家人織毛衣毛褲。

  許望秋這才知道為什么老媽最近一直忙著織毛衣,原來是為自己準備的。以前讀游子吟的時候,沒有太大的感覺,這一刻他真正體會到了什么叫“慈母手中線,游子身上衣”。

  第二天早上,許望秋用軍隊打背包的行李帶將被子打包,將衣服裝進一口藤條箱子,將臉盆、毛巾等日用品用尼龍網兜裝好,準備出發。現在學校不提供棉絮和被套,需要自己準備。這個時代的學生上大學,都是自己背著鋪蓋卷去學校。

  許望北舍不得許望秋走,抱著他嗚嗚直哭。

  許望秋擦掉妹妹臉上的眼淚,柔聲道:“我們望北可是小美女啊,哭哭啼啼多丑啊!乖乖的,別哭了,二哥又不是不回來,春節回來的時候二哥給你買新衣服。”

  安慰完妹妹,許望秋又安慰不住抹眼淚的謝春紅:“媽,你不知道吧,北平電影學院和北影廠很近的,說不定春節我就把李秀明給你拐回來了。”

  如果是平時謝春紅肯定會笑,然后板著臉罵許望秋胡說八道,現在卻笑不出來,絮叨道:“到了北平要學會照顧自己,有什么事給家里寫信。”

  許望秋嗯了一聲,背上鋪蓋卷,對許望川道:“哥,我們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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