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農楊氏,以西漢丞相楊敞為祖,世居華陰,自漢始,便為當世名門。
于楊敞玄孫“關西孔子”楊震后,楊震子楊秉、孫楊賜、重孫楊彪更是連任太尉,時人稱之四世三公,與同樣四世三公,門生故吏遍天下的汝南袁氏同執天下世家牛耳,一躍而為天下有數的世家門閥。
但這還遠遠不是楊氏榮光的全部,自漢末之后,經權傾朝野的西晉三楊,再到北魏楊播、楊椿兄弟,甚至到了楊堅、楊素的手中,弘農楊氏一躍而成皇族,顯赫一時。
而如今的隋朝雖然已經亡滅,但楊家卻并未隨著前隋歸于塵埃,楊家的輝煌還在續寫。
現弘農楊氏族老,前隋宗室子弟觀德王楊雄長子,觀國公楊恭仁,武德年間極得太上皇李淵重用,官拜中書令兼吏部尚書,如今雖以致仕,但仍拜特進,在朝中頗具威望。
楊恭仁次弟楊續,官拜鄆州刺史,幼弟楊師道官拜鴻臚寺卿,俱是朝中三品大員,余者楊家子侄,朝中及州郡地方官任五品以上更有十數人,而這僅僅只是弘農楊氏觀王房一房,弘農楊氏之盛,有此可見一斑。
李恪在來華陰的路上,生怕行程再有變數,便命王玄策、馬周、秦懷道領著大隊人馬,而李恪自己則帶著席君買和岑長倩兩人輕車簡行直奔華陰楊府而去,左右有秦懷道這個混不吝的小公爺在,對付那些地方官員倒是無往而不利。
弘農楊氏可謂天下世家翹楚,在關中更是位列樊川韋杜之前。
楊氏家聲已然如此,原本在李恪想來,楊府的府門想必也是修的富麗堂皇的。
可當李恪真的站在楊府門外,看著楊府的正門時,卻發現,原來楊府正門不過是寬約一丈,暗紅色,最為尋常的杉木門,而門前懸著的門匾也沒有半個字的多余墜飾,只是一塊看著很有些年頭的古舊木匾,上書簡單的兩個字“楊府”!
楊府的正門與李恪恢弘闊麗的楚王府根本不能相比,但李恪看著眼前這簡樸的門臉卻不敢有絲毫的輕視。
弘農楊氏,千古名門,哪怕擺在李恪面前的是一間草屋,他又豈敢有半分輕慢。
“我乃楚王府文學岑長倩,煩請通報貴府主人,唐三皇子楚王殿下如約拜會。”到了楊府門外,岑長倩把楚王府的拜帖遞到了楊府知客門人的手中,拱手道。
楚王李恪將臨,這也是楊府門子早就知道的,他聽聞岑長倩之言,自岑長倩手中接過名帖,當即命人開了府門,對李恪道:“還勞殿下和兩人大人隨小人入府稍待,主人稍后便至。”
“有勞。”李恪道了聲謝,隨著楊府門子進了府內。
楊家雖然清貴,但李恪卻為當朝親王,如今雖是代其母楊妃前來,但楊府上下也不敢有絲毫怠慢,李恪方一入府,已有人飛奔前往府內傳告。
李恪在會客的偏廳坐了不過片刻,便有一年過六旬,雖須發花白,但精神倒還尚好的老者進入了偏廳中。
“老臣楊恭仁拜見殿下。”楊恭仁入內,便對李恪拜道。
楊恭仁雖以致仕,但卻為李世民拜為特進。
所謂特進,散官之列,官拜正二品,唯以功德賜位特進者,位次三公,見禮如丞相。故而楊恭仁雖以辭官,卻仍有官身,需以臣禮相見。
楊恭仁年邁,李恪又有拉攏之心豈會要楊恭仁以大禮參拜。
李恪見狀,連忙箭步上前,扶起了正欲下拜的楊恭仁,對楊恭仁:“老國公不必多禮,快快請起。”
楊恭仁起身,看著李恪,對李恪笑道:“老臣見殿下之時,殿下尚是孩提,如今再見,殿下已是風度翩翩的少年郎了。”
武德九年時,李世民繼位,楊恭仁去宰相位,罷吏部尚書,改任雍州牧,為大半個關中名義上的首官,那日李恪請命北上,楊恭仁自也在大殿之中。
不過李恪武德九年北上為質,楊恭仁致仕于貞觀三年,而李恪貞觀四年返京,故而自李恪北上之后,近七年來,楊恭仁還是初見李恪。
李恪道:“老國公乃李恪母族長輩,本該早來拜見,無奈朝務在身,一直遷延至今,還望老國公勿怪。”
楊恭仁聞言,忙道:“殿下言重了,殿下身兼數職,能借南下之機得空來見我這個賦閑的老朽,臣已不勝感激。”
李恪笑道:“老國公自謙了,老國公雖已致仕引退,然老國公乃朝之干城,如今國務繁忙,父皇還時常當著李恪之面提及老國公,恐怕父皇早晚還需召見老國公商討國事,”
李恪所言,多半是嘴邊的恭維之詞,畢竟他的話誰又能去分清真假,難不成還去想李世民詢問不成?
楊恭仁自貞觀三年致仕后,雖長居華陰,甚少在長安露面,但他對朝堂的關注卻絲毫沒有因此而減少。
自打貞觀四年,李恪回京后,他就從未斷過對這個三皇子的關注。李恪之事,一樁樁,一件件,他都了若指掌,在他看來,李恪雖然年少,可卻絲毫不簡單,跟這樣的小狐貍打交道,楊恭仁絕不會有絲毫的大意。
楊恭仁知道李恪來此的心思,也知道李恪這么說的意思,但他卻故意繞開話題道:“承蒙陛下錯愛,老臣如今已是閑人一個,更兼老邁,朝中之事已無力也無心多問了。”
李恪道:“老國公得我大唐兩朝帝王看重,引為臂膀。豈不聞‘老驥伏櫪,志在千里’之言,老國公有濟世安民之能,若是甘居華陰一地,豈非我大唐之失,天下之失,百姓之失?”
楊恭仁搖了搖頭,接著道:“臣已經老了,又無曹魏王之志,不敢多問朝中事,但能得晚年安泰足矣。”
楊恭仁說話圓滑地厲害,簡直滴水不漏,李恪有意把話題去往朝務之上去引,可楊恭仁卻死活不接他的話,著實叫李恪有些無奈。
不過既然楊恭仁左右不接李恪的話,李恪無法,也只得將話挑開了同他說。
李恪問道:“老國公年邁,退居華陰,朝中之事興許已無心過問,但楊家事,老國公總不會不管不顧吧。”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