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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擇師

  李恪既然已經站了起來,自然是要說出一個所以然的,李恪熟知國史,腦袋中記著的年號自然不少,貞觀也不是他唯一的答案,但李恪猶豫了片刻,終于還是說出了這兩個字。

  原因無他,若是太宗之治不名貞觀,李恪總覺得似乎有些張冠李戴之感,也覺得可惜地很。

  當李恪的口中吐出這兩個字,李世民先是一愣,緊接著便明白了過來,臉上浮現出一絲喜色,顯然對“貞觀”二字很是滿意。

  “天覆地載之道,以貞得其正,以觀示其功。煬帝剛愎自用,閉塞言路,乃有隋亡,我朝正該取其故訓,以正朝綱,貞觀之名甚好,臣附議。”

  坐于上首的李世民還未發話,一旁的大儒孔穎達已經當先撫掌贊了出來,顯然“貞觀”之名極合他的心意。

  貞觀二字不涉文武之爭,李世民也道:“前隋正是亡于言路閉塞,皇帝昏聵。貞觀二字倒是恰如其分。”

  李世民話音一落,一旁的長孫無忌的臉色卻有些難看了,他本想著借此機會敲打一下李恪,讓他失了李世民的圣心,可萬萬沒想到,李恪竟真的早有準備,奏對地很是漂亮。

  可當長孫無忌再稍稍一想,卻又覺得有些不對,“貞觀”之語出自易經系辭篇,易經博采眾長、晦澀難懂,國子監許多學生尚且未能通透,李恪一個八歲的少年為何能夠讀懂?

  長孫無忌越是這樣想著,心中就越是生疑,他甚至覺得“貞觀”二字絕非李恪自己想出,而是早有人告知李恪,李恪適時說了出來罷了。

  長孫無忌腦海中一生出這種念頭,心里便越發地肯定,長孫無忌站起身來,看了眼李恪,竟對李世民夸贊道:“蜀王殿下金玉其姿,少年英才,如此年紀便有這般文墨造詣,堪比古之甘羅,臣為陛下賀。”

  若說長孫無忌先前之言是想給他挖坑,那現在,長孫無忌便是準備捧殺他了。

  長孫無忌當著百官的面拿神童甘羅與李恪相比,不吝溢美之詞,李世民為李恪之父,面上自然有光。

  可若是在稍后的問詢中李恪露出馬腳,顯得名不副實,恐怕最為動怒的也就是李世民了。

  果然,李世民并未察覺長孫無忌的意圖,他聽了長孫無忌的話,反倒露出了難掩的喜色,對李恪問道:“我兒這貞觀二字可是自易經中得來?”

  對于李世民的提問,李恪自然早有準備。

  立于御前的李恪絲毫沒有出現長孫無忌預想中的慌亂,反倒神色從容地回道:“貞觀二字出自易經系辭篇‘天地之道,貞觀者也’一語。前日兒臣隨母妃往玄都觀還愿,在玄都觀偶聞此語,覺得頗有道理,便獻于父皇。”

  易經本就為道家經典,被奉若珍寶,李恪出宮還愿之事李世民也是知道的,李恪在玄都觀聽聞此言自然也在情理之中。

  李世民聞言,點了點頭道:“我兒有心了,此貞觀二字朕甚是滿意。”

  李世民這么一說,這貞觀的年號便算是定了下來。

  長孫無忌看著眼前的場景,臉色一下子難看了起來,他不曾想到李恪竟真的講出了出處,而且還有理有據。

  這一刻甚至長孫無忌自己都有些凌亂了,他本欲借此打壓李恪,可沒想到竟是這個結果。

  方才他與李恪一唱一和,助李恪成名。若非長孫無忌自己的腦袋還清楚,他都快懷疑自己是李恪的人了。

  今日之后,李恪在唐史上的記載必缺不了“蜀王恪,少穎敏,通經史”之評了。

  今日李恪的表現叫李世民很是滿意,他不禁想起了幾日前李恪提到學業時所說的話,李世民對李恪道:“凡皇子封王,當擇一人為師,以為教輔,今日我兒之言甚和朕意,我兒可有屬意的王師,朕便一并點于你了。”

  李世民之言一出,大殿中一應官員心中的那根弦都一下子緊了起來。

  親王師一職起自漢初,由來已久,凡親王師者,無不是親王心腹,親信之人。今日在這殿中,無論誰被點為李恪的王師了,都將被與李恪捆綁在一起,息息相關。

  可畢竟李承乾才是太子,李世民準李恪擇師,自然沒有為李恪培植心腹的意思,但這種師徒間的利益關系卻是與生俱來的,與李世民單純地想教導李恪向學的本意無關。

  李恪聽了李世民的話,心中也猛然一陣悸動,但這種感覺隨即便被他壓了下去。

  李世民允自己在群臣中擇師,自然是對李恪的寵愛,但李恪聽在耳中,卻不敢有絲毫放松。

  蕭瑀乃當朝宰相,位高權重;房玄齡、杜如晦更是李世民肱骨,宰輔之臣;哪怕是劉弘基、虞世南亦是重臣,于他助益極大,若是能拜他們為師,自可引為朝中奧援。

  可李恪轉念一想,這當真是李世民想要看到的結果嗎?

  如今太子之位已定,李世民既為人君,又為人父,他怎會愿意看到幾位皇子為了皇位陰謀暗算,勾心斗角。

  且不論李恪擇他們為師,李世民同意與否,就算李恪拜了他們為師,恐怕也會引起李世民的擔憂,過早地暴露自己的野心,引起旁人的猜忌。

  眼下儲君雖定,但李世民正當壯年,李恪很清楚,未來的儲君動蕩還多得很,決不能急于一時,反落得被動。

  李恪在心中短暫地斟酌了片刻,終于說出了一個叫滿朝上下都很是意外的名字。

  “兒臣愿拜秘書郎岑文本為師。”李恪抬頭看著李世民,緩緩道。

  李世民聽了李恪的話,一下子愣住了,顯然,他甚至不知岑文本為何人。

  說來也是,岑文本本為荊州別駕,近日才隨李孝恭進京,薦為秘書郎。秘書郎為從六品官職,擱在地方也還算是個人物,但在權貴滿地走的長安就顯地很是尋常了,李世民不知此人也是情理之中。

  不過李世民雖不知岑文本為何人,但秘書郎的品級他還是清楚的。

  秘書郎只為從六品,但蜀王師卻為從三品,與六部尚書也只相差一級,若是貿然任用,恐怕不妥。

  李世民對李恪問道:“你是如何識得岑文本的,為何想要拜他為師?”

  擇岑文本為師,李恪自然不是心血來潮,也是經過一番思慮的。

  岑文本乃治世名臣,才干自不必說,他能以一介降臣的身份,在毫無根基、人脈的朝堂官至宰相,他那份權謀和對帝王心思的揣度,便足以叫李恪心動了。

  李恪回道:“兒臣今日在宮外與岑大人偶遇,一番交談下來只覺得岑大人博考經史,文采斐然,兒臣深為之折服,故欲拜岑大人為師,每日聆聽教誨。”

  李世民聽了李恪的回答,心中甚慰。

  李恪擇師,一不看官位,二不看家世,看的唯學識而已,在李世民的心中,李恪已然與樸實好學掛上了勾。

  不過李恪擇師,李世民自也不會草率,李世民對殿中眾臣問道:“眾卿可有知岑文本者。”

  岑文本原是李孝恭屬下,但李孝恭對岑文本的才學也極是欽佩。

  李世民話音一落,河間郡王李孝恭出列道:“啟稟陛下,岑文本本為荊州別駕,因治理地方有功,故進京拜為秘書郎。臣以為岑文本為人純孝,文思敏捷,博學洽聞,行事恭謹,可為蜀王師。”

  李孝恭的話已經打消了李世民大半的顧慮,李世民對身旁的房玄齡問道:“玄齡以為如何?”

  房玄齡行事干練,知曉輕重,房玄齡斟酌了片刻道:“臣曾見過岑文本的奏章,此人文采著實不凡,不過岑文本現官拜六品,若是貿然提拔過高恐怕不妥,臣以為可用岑文本為從四品蜀王府長史,代授蜀王課業。”

  李世民聽了房玄齡的話,當即應道:“玄齡所說乃老成謀國之言,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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