嬋娟梳了一個新發髻,換了一身衣服出來了。上身是水紅色的交領襦衫,下身是淺藍綴花的齊腰裙,束了一條金色的絲絳腰帶。非常典型的傳統漢服,也是大唐女子最常見的裝扮。
這一身衣服并不華麗,甚至不太新,頭發也是簡單的隨云髻,但卻與嬋娟端莊溫婉的氣質極為穩合。上襦的淺淡水紅,則是給她平添了一絲生動與嫵媚。
李蒼玉看到她這樣子,心里說不出來的舒服…我從來沒有認真想過,我理想中的女子該是什么類型。現在看到嬋娟我才明白,應該就是她這個樣子。
顏如玉,腹有千秋。
棄俗媚,麗質天成。
溫婉而不矯揉,明媚而不刺眼。
“真好看!”聶食娘脫口贊嘆,“金吾郎,你早該給嬋娟妹兒買一點胭脂水粉的呀,那就更漂亮了!”
“不用。”嬋娟微然一笑,說道,“我從不用脂粉。”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李蒼玉點點頭,“這樣,很好!”
“喲,你倆這就開始一唱一合了!”聶食娘撇撇嘴,“走吧,齋主那邊怕是都在等著了!”
李蒼玉和嬋娟并肩走在后面,李蒼玉時不時的看著她,看得她都有點難為情了。
“你看路,別摔著了。”嬋娟小聲說道。
“送你的發簪為何不戴上?”
“大半夜的,容易丟失。”
“丟了再買新的。你戴上!”
“你不要鬧!”
李蒼玉湊得近了一些,吸了吸鼻子,“你帶香囊了嗎?”
“沒有啊!”嬋娟還有一點緊張,“怎么了?”
“那我怎么聞到,一股淡淡的香味?”
“我…我怎知道!”嬋娟的臉一下就紅了,“你討厭了,能不能好好的走路?”
“我的兩條腿沒停過,一直在走啊!”李蒼玉呵呵的笑,又湊過來聞了兩下,不是錯覺,是真的是有一股近似奶香,但又不全是的淡淡香味!
“你…離我遠一點!”嬋娟尷尬得很,小跑兩步走到了前面去。
李蒼玉輕吸了兩下鼻子,香味沒有了!…果然是少女的天然體香啊,可比那些貴比黃金的龍涎香好聞多了!
三人來到前宅正廳,念奴也才剛剛準備好,一輛馬車正在駛過來。
李蒼玉先看到了那輛馬車,可不是念奴平常坐的那一輛清漆油壁車了,它的四闈都有濃墨重彩的繪畫裝飾,車沿還墜了彩絳,華麗之余還別有一番高雅格調。
再一看念奴,也不再是平日里慣常的一襲簡約白衣。她換上了一身大紅團金花的寬袖直領坦胸襦衫,內里穿著一個紫色金紋的裹胸,長長的裙擺拖曳及地,肩上還捥著一條寬長又飄逸的粉色披帛。這發型也換成了盛行于貴族的雙環望仙髻,綴了金絲簪了玉釵。再又眉貼花鈿,雙唇抹朱,戴了兩串翠綠鐫金的耳環,半露的酥胸上還伏著一條頗具胡風的瑪瑙珠玉項鏈。
李蒼玉心中暗自贊嘆了一聲,原來念奴美艷起來,竟是這樣的光芒萬丈!
這樣的念奴,足以擔當“盛唐美女”的代言人。
人們印象中的大唐美女大多是胖子,這來自于一些畫作與陶甬傳遞的信息,但這其實只是大唐慣用的,藝術夸張的手法。放眼看世界的唐人審美很健康,他們哪會欣賞癡肥如豬的肉球,更不可能愚蠢到捧著一雙畸形的小腳如癡如狂。
唐人,是以“豐”為美。
何謂“豐”?
男子之豐,高大挺拔,富態豪邁。
女子之豐,珠圓玉潤,勻稱性感。
眼前的念奴就是這樣。
她不瘦。
但她的肉,都長在男人最希望她有肉的地方。而且有得恰到好處。
“走吧!”念奴很是自然的走上前來,對李蒼玉與嬋娟道,“今晚我們當以游玩為主。稍后去了儀王府,大可不必拘束,一定要玩得開心一些。”
李蒼玉笑笑,就那瘋貨,我有什么可拘束的!
“是,齋主。”嬋娟很溫順的應諾。
“來,我們登車。”念奴伸手牽上了嬋娟的手腕往馬車走去,回眸對李蒼玉一笑,“有勞金吾郎策馬前行,為我們三人開道了。”
李蒼玉感覺就像是被她的眼神給電了一下,頓時嘖嘖暗嘆:還好我心里有嬋娟了,不然哪里招架得住!
——還真的是,回眸一笑百媚生啊!
難怪風流天子李隆基都說,“此女妖麗,眼色媚人”。
李蒼玉騎上了他的棗紅馬,紅綢架起了馬車載著念奴與嬋娟,一行人出了府門往興寧坊去。
金吾游徼的身份確實管用,宜陽坊關閉的坊門沒用李蒼玉發話,自動就打開了。能在這里看大門的不良人最大的優點就是識相。誰叫這里盡是住了一些類似虢國夫人那一種,喜歡半夜出門玩耍的權貴呢?
街道上有一隊隊巡邏的金吾衛,都是騎著馬打著燈籠,但凡見了行人都會要管。如果是倒霉的平民被抓起來暴打一頓再扔進監獄,實屬正常。李蒼玉一路上過去遇到了三撥人馬,但是沒有人來查問于他,彼此還打了招呼致以戰友的熱情問候。
只有叫開興寧坊的坊門稍稍麻煩了一點,畢竟這里有十王宅,管理一向比較嚴格。但也就是李蒼玉出示了游徼令之后,再說了一句“公干”,就獲準放行了。那個開門的不良人還認識李蒼玉,就是第一次駕馬車送他兄弟倆去儀王府的馬三。
馬三雖然沒有多說廢話,但他頻頻用諂媚的表情和恭敬的動作,來傳遞一個信息——大佬,罩我!
坐在馬車上的念奴都笑了,“這家伙,還挺能狐假虎威的。”
“齋主,他這樣濫用職權,會不會有麻煩呢?”嬋娟問道。
“你倒是挺會替他擔心。”念奴微笑道,“權力,就是拿來用的。只要不越過雷池犯了眾怒,大可無虞。”
“權力…”嬋娟的眉頭輕輕皺起,輕輕嘆息了一聲。
念奴拉過她的手來輕輕的拍了一拍,“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吧!”
嬋娟點了點頭,努力做出一個微笑的表情,“會過去的。”
“你跟他說了嗎?”念奴小聲的問,生怕外面的李蒼玉聽到。
嬋娟搖了搖頭,“他想問,但沒有問。”
“他還真是沉得住氣。”念奴說道,“現在他心里,一定有著諸多的疑問。換作是一般人,早就忍不住四下打聽,非弄清楚不可了。”
“他的確與眾不同。”嬋娟說道,“那一日在念奴齋,他抱開我,自己被崔安慶踢了一腳,然后他將我擋在身后…當時我就有一種感覺,我愿意從此永遠站在他的身后,再也不出來了!”
念奴微笑,“你真幸運,遇到一個肯為你去戰斗的男人。”
嬋娟低下頭,“但是,我從來就不是一個幸運的人。”
念奴輕拍了一下她的手,“別想太多。今天要開心一些。”
儀王府到了。
李蒼玉下馬,上前投遞拜貼。
眼力好記人準,是王府衛士的一項職業技能。士兵當中有人一眼就認出了李蒼玉來,“是你?”
“對,是我。”李蒼玉笑笑,“好久不見。”
那士兵突然大笑起來,對他的袍澤們說道:“我就說吧,肯定不是東市雇工,肯定不是!”
“一個雇工,哪能寫出那么漂亮的字來?哈哈哈!”
“…”李蒼玉很無語,值得這么開心嗎?
依舊是祭酒徐慎元出來迎接,他就像是見到了久別重逢的親人那樣,“喲,蒼玉來了?當上了金吾游徼,果然是英武不凡哪!”
“幾位快請入府吧,儀王殿下已經等候多時了!”徐慎元上前延請。
李蒼玉心想,念奴顯然是提前知會過儀王了,不然難保來了不撲空。那家伙,肯定是平康坊的常客。
一行人進了王府。
府里早就準備好了一場豐富的酒宴,還有一場百戲表演。
百戲以雜技為主,還有角抵也就是摔跤表演,以及見證奇跡時刻的:幻術。
正堂外面搭了個臺子,有一些人正在那里練習噴火雜耍這一類把戲,大約是在為正式開演而熱身。
李蒼玉見到這情景就樂了,一向鶯歌燕舞的儀王今天換了口味。這家伙真是個職業大玩家!
正堂中央奏起了一首明快的龜茲舞曲,有一個大胡子的胡人仿佛是在跳胡旋舞,突然一停彎腰拜下,同時雙手攤開,手里就多出了兩盆花。
儀王李璲不屑的嘖了一聲,顯然是見怪不怪,嗤之以鼻。
不料,那兩盆花竟然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快速的生長起來。并且結出了新的花蕊,慢慢長大,乃至怒放開來!
“哇呀!”儀王李璲很沒有親王形象的怪叫了一聲,“這個好,這個好!——本王有賞!”
就連見證了許多奇跡時刻的李蒼玉,都有點瞠目結舌:我靠,怎么做到的?
“退下領賞去吧!”
儀王李璲揮了一下手,煞有介事的看著李蒼玉,大“呵”了一聲,“還真是士別三日,刮目相看。嘖嘖,做得好大的官哪!”
金吾游徼,根本就不是官…李蒼玉有點牙癢癢,這貨一見到我就尋晦氣!
忍了,先和念奴等人一起見禮再說。
“坐吧,都坐!”儀王一眼就瞅到了眼生的嬋娟,“咦,這位姑娘,好似未曾見過?”
念奴道:“殿下,她叫嬋娟。”
嬋娟連忙上前一步:“小女子嬋娟,參見儀王殿下!”
儀王李璲頗感興趣的樣子,“抬起頭來,讓本王看看!”
李蒼玉不能忍了。
他一個大步就邁了出來,擋在嬋娟身前,將她遮攔得嚴嚴實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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