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了?這幾日還好嗎?”溫蒼星眸閃耀,看著她,笑著說。
仿佛她只是去鄉間玩樂了幾日。
竟然完全不像是差一點點就天人永隔。
幼薇滿是埋怨地望了他一眼,止住抽泣,突然抽出玉帶劍,一陣揮舞。
玉帶劍削鐵如泥,瞬間溫蒼便解開了鐵鏈的束縛,墜落下去。
幼薇走進鐵柵欄,輕輕將他扶起來,說:“忍著點。”
溫蒼點點頭。
幼薇抽出一只手,輕柔地將他背上拴住琵琶骨的兩個鐵鉤子解了下來。
霎時便是血流不止,濺了幼薇一身。
雪緞上星星點點的都是心頭血。
雖然她動作已是和緩到不能再和緩了,溫蒼也沒有驚呼出聲,可她明白這苦楚不是一般人所能承受的,他一定是為了讓她寬心。
“你隨身的那些藥呢?可還在身上?”幼薇克制著自己,柔聲問道。
溫蒼看著她,又點了點頭。
幼薇也顧不得男女大防,從他懷里取出幾個瓶瓶罐罐來。
“哪個是止血的?”她實在是分不清哪個是哪個。
“那個琉璃雕花的便是。”溫蒼倒還是不疾不徐,緩緩地說道。
仿佛這血都是從別人身上流出來的。
不,若是從別人身上流出來的,他應該還會急切幾分。
幼薇飛快地打開琉璃瓶,倒出一把白色粉末,蓋在溫蒼的傷口上。
粉散血收,果然是溫家祖傳的靈藥,見效奇快。
然后又服下了兩顆可以續命的靈藥。
“走得動嗎?”幼薇看著溫蒼已被折磨得不成人形,著實心疼不已。
溫蒼又是一笑,說道:“都是些皮肉傷,不礙事的。況且,受傷最輕的應該就是這兩條腿了。”
幼薇點點頭,立刻扶起他,快步往外走。
夜色微涼,幼薇覺得胸前似有清風拂過,胸中塊壘也漸漸消了。
出了角門,早就有一輛馬車等在那里。
溫蒼道:“我來趕車吧。”
幼薇搖搖頭,將他往車廂里推了一下,說道:“你受了這么多折磨,武功一時也不能恢復,哪里還能讓你趕車?”
溫蒼輕笑一聲,上下打量了一下幼薇,說道:“我雖然不是銅皮鐵骨,可是這些折辱也能吞得下,況且…難道你想穿成這樣趕車?”
幼薇這才發覺自己仍是穿著齊胸儒裙。
所幸晰兒早就替他們備下了換洗的衣物,就放在車里。
只需片刻就能從當朝長公主變身成為江湖兒女。
幼薇揀出一件墨色的披風,蓋在溫蒼身上,說道:“好,你先趕一會兒,我換了衣服就來替你。”
他二人乘著馬車,瞬間便消失在了夜色里。
周遭樹木上的蟬聲連成一片,隨著那濺起的煙塵綿延不絕。
換防的時辰一到,朱雀七宿中另外幾個人便知道了同伴中了招,被人點住了穴道。
七人齊齊整整地趕往王忠的房間。
王忠此前小飲了幾杯,而酒里早就被摻了東西,下肚之后不多時就昏睡不起。
那七人只能分頭行事,一撥人留在王忠身邊設法將他弄醒,另外的人再兵分兩路,先要去保護皇上,也得查看一下牢里的犯人。
鬼金羊先是噴水,又是掐虎口都不頂用,最后只能冒險施針。
幾針下去,王忠終于醒過來了。
“你怎么在這兒?”王忠還昏著頭,瞇著眼睛看到鬼金羊他們幾個圍著他團團轉。
鬼金羊道:“大人,大事不好了!”
王忠被他一嚇,神智瞬間清醒,同時感覺到周身都是針扎一樣地疼。
他不禁“哎呦!”一聲喊了出來。
“大人,您沒事吧?”
“方才是不是下手太狠了?”
“不怪我啊!若不是如此,大人還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醒過來呢。”
王忠看著他們七嘴八舌的樣子,氣不打一出來,吼道:“別說了!到底出了什么事?”
“啟稟大人,我們換防的時候發現兄弟們都被點了穴。長公主和溫公子已經不見了蹤影…”鬼金羊瑟瑟發抖地說。
“你說什么?!”
王忠猛然站起身,隨后一掌劈了過去。
鬼金羊不躲不閃,臉面上結結實實地挨了一掌。
鼻血霎時便流了出來。
他不敢擦拭,連忙跪了下來,不停地磕頭。
其他幾人也都跪倒。
王忠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恨不得馬上白刀子進去,紅刀子出來,結果了這幾個沒用的東西的性命。
“那皇上呢?”王忠稍稍平復了一下心緒,問道。
事已至此,趕快想想怎么補救吧!
鬼金羊道:“張月鹿悄悄進皇上寢殿看了一眼,皇上還睡著,而且睡得很熟。可是,皇上身邊似乎是多了一個人…”
王忠心中稍感安慰,看來只是溫蒼逃了,長公主還留在此地。
但他仍然怒道:“誰給你們的膽子?竟然敢偷潛入皇上的寢殿?都不要命了嗎?”
“奴婢知罪!只因事發突然,大人您又喚不醒,我們身為暗衛,負有保護圣駕的重任,不得不去確認一下皇上是否安然無恙。”張月鹿磕頭如搗蒜,急切地道。
王忠斜了他們一眼,說道:“到處都找過長公主了?”
鬼金羊道:“找遍了,可還是沒有長公主的蹤影。奴才們在長公主所住的那棟樓里還見到了奄奄一息的晰兒,就只剩一口氣了,所幸救了下來應該還能活命。”
“奄奄一息?”王忠難以置信地道:“你是說晰兒?怎么會這樣?”
鬼金羊道:“奴才們也不知。奴才們趕到的時候,晰兒已經倒在血泊里了,背后直直地被人插了一刀。只差半寸就直接傷到心脈了,即便這樣也險些因為流血過多而救不活了。現在翼火蛇在看顧著她呢。”
王忠突然想起之前在院子里與朦兒相見的情形,便問道:“只有晰兒一個人?朦兒呢?”
眾人面面相覷,說道:“并未尋到朦兒的下落。”
“不好!”王忠急得一拍大腿,起身便往出走。
眾人仍然跪著,此時是站也不是,起也不是。
王忠飛快地趕到皇上的寢殿門外,先是按耐住急迫的心情,側耳聽了聽動靜。
寢殿內可謂是安靜異常。
“皇上,皇上。”王忠鼓起勇氣輕輕喊了兩聲。
無人回應。
“皇上,出事了!”王忠不得不提高了音調。
還是無人回應。
王忠深吸了一口氣,推開門走了進去。
他服侍皇上多年,可是皇上是習武之人,向來省事,不喜歡太多的服侍,所以他也從來不敢不經傳喚就貿然踏足皇上的寢殿。
蠟燭已經燃盡了,整間屋子黑漆漆的,伸手不見五指。
王忠不得不再取出一支蠟燭點上,緩緩地走近皇上的床榻。
一床錦被嚴絲合縫地覆蓋著兩個人,像是潛藏著什么秘密。
王忠人雖然走近了,卻不敢抬頭了,只能再喊了幾聲“皇上”。
可是皇上睡得前所未有的沉,竟然一點都不為所動。
王忠沒法子,只能再次鼓起勇氣,抬頭看去。
這一看,他的五臟六腑都要碎裂了。
眼前突然浮現自己被皇上五馬分尸的景象…
皇上懷里抱著的不正是朦兒嗎?
可是長公主呢?長公主真的不見了!
王忠簡直要把自己一口牙全都咬碎。
他暗暗地在心里咒罵道:“朦兒這個賤婢!竟然敢爬上龍床!難道早就起了當主子的異心了嗎?難不成真是狐貍變的?取名字也算沒有取錯!尹天樞啊尹天樞,你御下如此不嚴,真是害死我了!”
朦兒在二十八星宿中名為心月狐。
死士中的女子都要學習媚術,可當初就屬她學的最好,這才分到了這個名號。
可是如今這樣的情形,王忠又能怎么辦。
皇上叫不醒,又不可能在皇上睡夢中為他施針。
他只能悄悄退了下去,重新將房門掩住。
朱雀七宿中,除了看顧著晰兒的翼火蛇,其他六個人都等在臺階前。
眼看王忠走了出來,連忙又在他面前跪下。
王忠擺擺手道:“罷了,都起來吧。如今怎么跪都沒有用了。你們只留下兩個人守著這宅子,其余的人分四個方向追擊。”
話雖如此,可王忠心里明白,追是追不上了。
如今只求皇上醒來之時,能夠開恩,不要頃刻之間就要了眾人的性命。
眾人叩首道:“遵命!”
王忠緩緩地步下臺階,看著眾人遠去的背影,心中的驚懼仍不能平息。
一夜之間,天翻地覆。
原本胸有成竹,一切盡在掌握,誰知事情瞬息萬變,就這樣從不敗之地淪落到要聽憑皇上的發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