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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零七章 兄妹相稱

  庾遙眉目依舊如畫,只是比從前更加清癯蒼白,面上毫無血色,隱隱地似乎還浮有一層青氣。

  幼薇目不轉睛地看著他,仿佛能夠感受到他睫毛細微的閃動。

  “兄長,你能聽到的是嗎?只是你暫時無法睜開眼睛,也無法開口與我對話。你別著急,你且多歇歇,這些日子委實辛苦了。”幼薇輕聲在庾遙身邊說道。

  “幼薇。”

  幼薇一回頭,只見溫蒼秀拔天骨,身長玉立,不是何時已站在那里。

  “我來看看庾兄,這么晚了,沒想到你還在。”

  溫蒼的神情稍稍有些局促不安,眼神飄忽不定,并不像是平時那般心底無私地看著幼薇。

  幼薇看向他,說道:“溫家哥哥有話對我說?”

  溫蒼舒了一口氣,說道:“我知道自然是瞞不過你,不錯,我的確是來尋你的。”

  自從庾遙中毒昏迷,幼薇體察到他對溫蒼極深刻誠摯的情意,她自己對溫蒼的心竟然略微淡了一些。

  她心里總覺得沒有辦法再向從前一樣坦蕩地對溫蒼有情。

  往事歷歷在目。庾遙心中對溫蒼亦有無限懷想的時候,她卻是渾然不知,殘忍地讓庾遙充當她的幫手和傾聽者。

  于是幼薇在聽到溫蒼說他是來尋她的時候,心胸之間僅僅只有微瀾而已,似乎此時再想些兒女私情,實在是太過不合時宜。

  溫蒼低著頭說道:“王淵的事,是我不好。那日沒留神就說走嘴了。”

  溫蒼并沒想提到下人們私下議論寒雨被王淵無意間聽到之事。

  一來他是個仁厚的老好人性子,生怕幼薇苛責下人。

  二來他心里也的確覺得是自己的錯處。

  幼薇收回目光,仍舊怔怔地看著昏睡中的庾遙,說道:“不礙事的。那么一個大活人,又是極出挑的品貌,想要完全藏住也難,早晚也要被人知道。王大公子這件事倒是提醒了我,必須早點想出一個合情合理的緣由,堵住悠悠之口,否則天長日久只怕麻煩會越來越多。”

溫蒼見幼薇并沒怪他,只當她是客氣,心中越發不安起來。

  幼薇沒有回頭,只是平靜地說道:“溫家哥哥坐吧。兄長知道你來看他,自然高興。他雖然口不能言,心里是明白的。”

  溫蒼走到庾遙的床邊,在幼薇身后不遠處席地而坐,緩緩地道:“我實在是怨恨自己,不但不能幫你分擔些瑣事,還總是添亂。”

  幼薇背對著溫蒼說道:“想來這幾天因為王大公子日日在門前徘徊不去的事情,你沒有好好用膳吧?像是又消瘦了些。你這個樣子,我兄長見了也不會安心的。時日艱難,以后少不得還有層層考驗,難道要因為這樣一點小事自己就先垮了?那我們今后還有什么指望呢?”

  溫蒼緩緩地低頭說了句“你說的是。”

  幼薇接著說道:“我知道溫家哥哥從前在玲瓏山莊里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學文習武。那時事事都有溫黛妹妹提前打點好了,自然不用勞心傷神。如今溫黛妹妹不在了,更兼孤身在外,心態難免與從前不同。庾兄臥病昏迷,你比任何人都要自責,我又何嘗不明白?只是切記不可太過妄自菲薄才好。那日若不是你悲憤之下,突然沖破玄關,將那些人打退,只怕我兄長和范公子不論生死都要被他們帶回去交差領賞。那才是真的沒有指望了。如今的情形已經好過那樣太多。”

  溫蒼沉默良久,又道:“你說的是。只是寒雨姑娘的事?說起來范公子也是為了救我們才被殺害的,真是個有情有義的漢子。那些人原本也不是沖著他去的,實在是無辜受連累。”

  幼薇嘆息一聲,說道:“這一對陰陽兩隔的苦命鴛鴦實在是可憐。范公子在大義上如此拎得清,卻不想因為太過在意小節而產生誤會,遺恨終生。”

  說罷她又思慮片刻,然后說道:“為今之計,只能對外宣稱寒雨姑娘是我們在大漢認識的,同你一樣隨我們到大周來安身,暫時住在府上。這畢竟是大周的地界,人人都有宗籍可查,平白無故地多出一個沒有宗籍的人實在是瞞不過去。可若是說成是外邦歸附之人,便能重新建立良家身籍,與從前的青樓賤籍脫離關系。王公子知道了也好,開封府如今仍是那位少尹理事,說不定還有關系需要他幫忙疏通。王公子既然對寒雨有情,想來也不會拒絕。”

  這最后一句是幼薇專門為了寬慰溫蒼想出來的。那個認死理兒的人,若不這么說,恐怕還不能安心,也不愿好好飲食休息。

  溫蒼道:“幼薇,你果然聰慧,萬事想得周全。當年黛兒還在的時候也是這樣事事為我謀劃在先。后來我又遇到庾兄這個小諸葛,心計城府無人能及,不但為我破解了父母離奇離世的疑云,還多次救我于危難。想不到他們兩個現在一個離開人世,一個昏迷不醒,我身邊還有靈秀機敏的你,讓我可以安心地當一個糊涂蟲。”

  幼薇臉上似笑非笑,回頭看向他道:“那你就將我當作溫黛妹妹一樣好了。我兄長為了救你才昏睡在此,不能蘇醒,你須得賠我一個才行。”

  溫蒼道:“好,那是自然。我必定將你當作親生妹妹一樣保護、疼惜。”

  幼薇看著他的眼睛,茫茫然似有江海,卻不見有她一絲位置。

  幼薇猛然收回目光,背過身去,說道:“那可不夠,你還得像聽溫黛妹妹的話一般,聽我的話。”

  溫蒼道:“好,以后我必然事事聽你吩咐,不敢擅作主張,給你添麻煩。”

  幼薇道:“那現在我讓你回去盡快安眠,不許再勞累練功,你可聽我的?”

  溫蒼站起身道:“自然是要聽的。好,那你且再陪陪庾兄,我明日再來看他。”

  幼薇沒有回答。

  溫蒼只是見到她刀削過一般精巧白皙的小巴略微向下點了一點,然后便輕手輕腳地走出門去,又輕輕將門掩住。

  沒見到的是她臉頰上緩緩淌下的淚,猶如暗夜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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