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蒼素來宅心仁厚,不善于潛藏所思所想,如今見王淵心思活絡,已經猜度出了幾分,只能委實相告。于是將庾遙早就猜到寒雨是與心上人私奔、范仲文難抵心魔折磨寒雨等事一并說了。
王淵不聽則已,一聽則是震驚不已。感懷之余知道了寒雨如今就身在庾府,安然無恙,面上也難掩欣慰自喜之色。
溫蒼道:“此事非同小可,關系著寒雨姑娘的自由,王兄可千萬不能泄露了出去。”
王淵道:“我如何不知寒雨姑娘志存高遠、才華橫溢,從前被迫委身煙花之地是委屈了?如今機緣巧合重獲自由,又得到長公主的庇護,可算是不幸之中的萬幸了。我豈會壞了人家的事?”
溫蒼作揖道:“王兄心地仁厚!”
王淵道:“可是,我是否能提一個不情之請?”
溫蒼道:“王兄且說來聽聽。可是我也是做客在庾府,萬事都作不得主,還是要請示長公主殿下才行。”
王淵道:“溫兄一早就知道我思慕寒雨姑娘,無日忘之。即便如今知道她與探花郎范兄兩情相悅,但是我這心里還是無法釋懷。不知道可否讓我見寒雨姑娘一面?”
溫蒼道:“王兄的心情我很明白,只是這件事恐怕不但要長公主殿下首肯,還要問過寒雨姑娘的意思才行。”
王淵道:“那是自然,豈能唐突了佳人。只要溫兄肯幫我從中遞個話兒,我就心滿意足了。”
溫蒼道:“遞話兒不難,我還做得來。只是我要勸王兄一句,不要寄予過高的期望。寒雨姑娘性情剛烈,是個認死理兒的人。起初得知范仲文已經傷重不治,哭得死去活來,幸好長公主殿下機警,一早就吩咐人看護才沒有出大事。后來又是殿下她好言相勸,才讓寒雨姑娘打消了輕生的念頭。一時之間,只怕寒雨姑娘不會愿意見外人,也很難接受別人。”
王淵道:“那是自然。若她是那般見異思遷的歡場女子,或者是逢場作戲的蒲柳之質,我又豈會為她如此魂牽夢縈?”
溫蒼道:“王兄既然想得開,我就放心了。”
王淵伸手在溫蒼肩上輕輕拍了一下,說道:“雖然我喚你為溫兄,但是我與庾兄同年,想來比你癡長幾歲,這人間情事也經歷過不少。看你的樣子,怕還沒有遇到過心愛之人吧?等你遇到就明白了。”
溫蒼被他這么一說,臉上紅一陣白一陣,頗不自在起來,說道:“我自小長在深山,不比王兄生在京城繁華之地,見多識廣。”
王淵壓低聲音道:“那通房的丫頭總有那么兩三個吧?也不至于一點都不知曉。”
溫蒼越發不自在起來,連耳根都燒得通紅,說道:“我家妹妹素來厲害,從不許我與下人過多親近,通房之事更是不曾有過,平素都是待之以主仆之禮。”
王淵道:“普天之下竟然有如此奇事?”
溫蒼怕他再問下去,連忙岔開話頭,沒過多久就借故將他送出了府。
王淵一路上頻頻回望,只盼能有緣瞥見寒雨的身影。
此后幾日,王淵日日都在庾府門外徘徊。
庾府的下人遠遠地看到了他,不免要輪番上前詢問來由以及是否需要通報主家。
而王淵則一律說不用,只是不進不退、不言不語,每天至晚方歸。
一日傍晚,臥房內,幼薇一邊守著昏迷不醒的庾遙,一邊擺弄著庾遙書房里拿來的典籍。
她原本就聰慧好學,從小到高考成績都不差,遇事一點就通。這些天來,日子清凈太平,她陪伴庾遙的時候都拿一本書在手邊,已經越發進益。
即便是有些繁體字識不得,家里不還有一個現成的師傅溫蒼么?
便在她看前朝長孫無忌編纂的《唐律疏議》看得津津有味之時,門外響起了晰兒的聲音:“啟稟長公主,那王大公子剛走。”
幼薇合上書,說道:“進來說吧。”
晰兒和朦兒于是進了門,說道:“今日王大公子走得遲了一些,因而我們也來回稟得遲了一些。”
幼薇嘆息一聲,說道:“何止是今天,他走得越來越遲了,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啊。”
朦兒道:“想不到那王大公子看起來玩世不恭,竟然還怪癡情的呢。”
幼薇道:“可惜郎有情,妾無意。寒雨和范探花早就生死相許,如今即便保住了寒雨的性命,她也只不過是以復仇為念,了此殘生罷了,哪里那么容易重新振作呢?”
朦兒道:“雖說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但是難道男人死了就讓女人一輩子守寡么?”
此言一出,幼薇不免心中大驚!
“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這一句出自《雁丘詞》,乃是元朝的元好問所寫。朦兒不可能知道。
除非......她和自己一樣,是穿越者!
原本這句詞并沒有多少人知道,在后世流傳中并不算太廣泛。可是香港tvb拍的電視劇《神雕俠侶》太過深入人心,里面的李莫愁時時念叨這句詞,后來就變成了人盡皆知的佳句。
朦兒怕是不知道這句詞的出處,以為是唐代哪位詩人的作品,所以毫無顧忌地脫口而出了。
這么想來,她在21世紀應該沒念過太多的書。結合她不俗的身手,只怕不是警察就是特種兵一類的。
幼薇上下仔細打量了朦兒一番,平日里只覺得她沒有晰兒靈巧,難道是故意藏拙?
要不要戳破呢?
可是朦兒畢竟是尹天樞手下的死士出身,留在長公主身邊侍奉也是為了皇上。
這件事還是不宜張揚為好。
只是以后在她們面前,務必要格外小心。尋章摘句的時候也得仔細些了。
晰兒和朦兒見幼薇許久不語,也不敢說話。
直到幼薇說:“本宮乏了,你們先下去歇著吧。”她們二人才起身退了出去。
房中又只剩下幼薇和昏迷不醒的庾遙。
幼薇默默地在心中對庾遙說:“兄長,事情越來越復雜了,我到底該怎么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