庾遙原本想著借吊唁的名義去查探一番,但是既然已經被薛少尹搶了先,也不好屢次去打擾尤御史。因而只能派人將奠儀送過去,自己則與溫蒼一同回了庾府。
誰知幼薇聽說了尤夫人之事,卻道:“這不是產后抑郁嗎?可是我聽說這個病如果把開頭兩年挺過去,之后便會慢慢平復,心情、行動都不再過于激烈。為什么尤夫人反而是在這個時候吞金自盡?”
庾遙道:“等等,你說的那個病…產后抑郁?是什么?我怎么聞所未聞。”
幼薇道:“這…這是我家鄉的郎中慣常診治的病,病理不在身體,而是在心中。此癥與肝郁類似,只不過常發作于女子生產之后。”
庾遙道:“可是這也不能作為依據啊。”
幼薇想了想道:“說得也是。”
溫蒼道:“雖然玲瓏山是世外之地,但我也知道這世間女子婚嫁之后與婆家相處不睦者甚眾,一時想不開也是有的。”
幼薇道:“可若她真是個剛烈的性子,便不會吃妾室敬的茶,只管鬧將開去,反正她是正室大娘子,還不能擺弄一個妾室嗎?可既然她吃了妾室敬的茶,心里便是認命了。認命了就不應該再尋短見。如今尋了短見,若不是吃敬茶是受人逼迫,便是還有什么別的隱情。”
庾遙點點頭道:“你說得也有幾分道理,我們這些大男人的確不懂姑娘家的心思,這件事還是要從長計議。”
幼薇道:“你們不是說在集市上碰到一個翰林學士家的夫人似乎早早的就知道了尤夫人自盡的消息么?說不定她還知道什么內情呢?”
溫蒼道:“可是她一個婦道人家,又怎么會跟我們說真心話?”
幼薇笑道:“你們別忘了,還有我呢!憑我的身份,還不能打入京城貴婦圈么?”
庾遙也笑道:“是啊,我倒是忘了,你如今身份大不相同,既然出了閣,除了皇后娘娘,那些命婦官眷也就唯你馬首是瞻了。皇宮大內自然是不便常去,可是你如今身在宮外,倒是有這份便利可以與她們來往。”
幼薇道:“不如這樣,我在府里擺個宴席,邀請京城達官貴人家中的女眷前來赴宴。這女人多了,必然多口舌,生是非,咱們說不定就可以從中探聽出什么消息。”
庾遙笑道:“那這件事就托付給你了。哎,對了,酬勞我一早都備下了。”
庾遙沖溫蒼使了個眼色,溫蒼不解其意,問道:“什么?”
庾遙心中一聲嘆息,又指了指他的胸口的衣襟。
溫蒼這才恍然大悟,從懷里掏出那個白玉盒子,里面盛著上好的胭脂。
幼薇接過玉盒,白玉觸手生溫。
“這是什么?”
溫蒼道:“集市上給你買來的。庾兄說你平日里用慣了好東西,也不知能不能入眼。”
幼薇心中柔情無限,雙瞳剪水,深深望了溫蒼一眼,緩緩地道:“我看比我用過的那些都好。”
庾遙見他二人這樣下去恐怕不好收場,于是扯起溫蒼的衣袖道:“好了,禮也送過了,閑白兒也扯完了,咱們兄弟該回去將這兩日缺的劍補上了。”
溫蒼連忙站起身,笑道:“正是正是。庾兄定要時常約束我。”
庾遙回身對幼薇說了一句:“早些安歇。”然后就帶著溫蒼踏出房門。
幼薇卻也不惱,她捧著那白玉盒子像是捧著無邊的少女心事。
打開玉盒,果然清香漫溢。
清風送來一夜好眠。
兩日之后,京城的不少官眷都收到了前往庾府赴宴的邀請,眾人不敢怠慢,紛紛上街采買金銀飾物裝點門面。
一時間,汴京城內外,金銀玉器、珍珠瑪瑙的行情接連上漲。
眾人一邊張羅準備,另一邊卻是心中打鼓。
“從前常聽聞永安長公主性子孤標傲慢,目無下塵,更不喜與人交往,如今怎地突然轉了性子,做起了東道主,擺起了宴席?”
“從前是先帝的掌上明珠,便是再驕縱跋扈上幾分,又有誰敢說什么?可是如今嫁為人婦,自然是要轉性的。”
“駙馬爺新升任了開封府尹,看來長公主如今仍然是寵眷不衰啊。”
“哼,不過是做出個樣子給別人看罷了,又不是嫡親的兄妹,能有多少情分?還不是怕別人說過河拆橋么?”
“小聲些!這等大逆不道的狂悖之言若是別人聽了去,只怕要去告你!”
“別說那些話了。即便是長公主嫁人之后轉了性子,也不是好惹的主兒,咱們到時務必謹慎小心些。”
“那是自然的。若是哄得她高興,有的是好處,沒的得罪了她,自找麻煩!”
又過了幾日,便是開宴之期。
眾位官眷命婦皆是盛裝打扮,早早地便到了庾府。
待到大家都依次入了席,長公主仍是遲遲未到。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只能面面相覷,坐著枯等。
很快,眾人發覺這座次上有幾分差池。
向來這種宴席,主人家上座主位自然是毋庸置疑,更何況永安長公主本來就地位最是尊崇。
可是接下來的座位理應按照尊卑來安排。
細看之下,卻不是這樣。
長公主右側的座位正被翰林大學士家的趙大娘子坐著。
她家老爺雖然貴為翰林院的掌院大學士,但是也斷無躍居多位一品誥命夫人之上的理兒。
趙大娘子也心知此事欠妥,此時已是如坐針氈。
楚國公府家的大小姐見晰兒站在一旁,便沖她招了招手。
晰兒走過來道:“貴人召喚奴婢,可是有什么吩咐?”
楚小姐笑道:“這位姑娘怎么稱呼?看著眼生呢,竟然從未見過。”
晰兒道:“奴婢喚作晰兒,是駙馬爺賜的名兒。奴婢本不是從前在宮里服侍長公主殿下的,只是如今長公主看奴婢手腳麻利才讓近前伺候。”
楚小姐又笑道:“怪不得呢。從前宮里,我也常去的。”說罷笑容似收未收,說道:“這座次可是姑娘安排的?”
晰兒道:“奴婢哪有這樣天大的膽子?盡是聽從長公主的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