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廣告 關于諸葛亮送司馬懿婦人衣衫頭面,以激其出戰之事,最早的記載見于三國志裴疏引孫盛魏氏春秋,說亮既屢遣使交書,又致巾幗婦人之飾,以怒宣王。ge其后晉書因襲之,又通過三國演義而廣為世人所知。
演義中甚至再度演繹,說司馬懿佯笑曰孔明視我為婦人耶即受之他還真接下了 此事是真是假,暫且不論,即便是真的,那也屬于司馬懿的黑歷史,司馬氏既得天下,則誰人還敢言此啊一直要到東晉中期,司馬家權柄大墮,不但和瑯琊王氏等南渡世族共天下,還屢屢為權臣所挾,孫盛才敢把這事兒給記錄下來。至于裴松之引用,因其乃南朝宋人,當然不在乎抹黑司馬家的老祖宗。
所以說了,倘若真有此事,當世知者寥寥,敢拿出來跟人議論的,也就只有裴該一個而已,石生乃至趙軍全體,是沒人知道的。這一激將計很毒辣,也就司馬懿能忍,換了個人未必有此心胸,但若已有前例,大家伙兒心里都有了底,說不定就不會上當了。
石生終究是小年輕,且向來自恃武勇,又從來都沒聽說過這類事兒,那他當然忍不了啦。況且接見使者是在大帳之中,使者那番無比刻毒的話盡入諸將之耳,倘若石生不對此有所反應的話,這羞辱就算是硬生生咽下了,則他在諸將心目中的地位必然會受到損傷這么惡毒,當面羞辱你,當你是女人,你都能忍你其實是怯懦無膽之輩吧說不定過不了幾天,女公子的外號就會傳遍全軍了晉人再一宣揚,傳遍全天下都有可能,那他石生還有臉茍活于世嗎因此即便王續等人反復勸阻,說這是激將計,大王你可千萬別上當啊,石生全當耳旁風難道我不知道是計嗎但這事兒沒落到你們頭上,你們自然可以春風馬耳,跟一旁說風涼話,而我若硬食下,從此還有臉見人么 石生決定明日出壘,與晉軍決戰,諸將乃紛紛應和,士氣甚高終究主將若是背負什么女公子之名,咱們在其麾下,臉面也自無光啊。
由此陸續建言,有說并州民生凋敝,糧秣本來就不足,實不宜與晉人長期對峙的;也有說晉人終究兵寡據探查尚不足萬,也就趙軍的三分之一而已即便再如何勇悍善戰,我等背壘而戰,即便不勝,及時退回,也不至于大損的總而言之,把王續等人的持重之論徹底都給否了。
石生雖感憤恚,卻也不敢托大,乃反復與諸將商討,最終決定留萬卒守壘,自將二萬兵馬前出列陣,與晉師對攻。
于是翌日一早,雙方營壘中各自擂鼓,隨即士卒陸續開至營外,布下陣勢,遙相對峙。石生立馬陣中,卻遲遲不見對方有進逼之態,轉過頭去以問王續,王續道以臣揣度,晉人必欲疲我,待我氣泄,然后發起進攻。石生便問我可先攻否王續搖頭道還請大王稍安勿躁主要是紅日初升,在東南方向,陽光是側迎著趙壘照射過來的,羯軍士卒難免覺得有些晃眼王續道賊若趁此時來攻我,我朝向不利,或許難御。則彼既不動,我又何必先攻呢 于是雙方誰都不肯率先發起進攻,就這么遙遙相峙,對耗良久。石生趁機調動兵馬,把陣勢排布得極為牢固。他考慮到連日來遣兵哨探,晉軍中騎兵數量不少,裝備也比趙騎為良,既然地勢狹窄,騎兵難以機動,就很有可能在惡戰之際,嘗試正面直撞趙陣,因而預先于前鋒布置了不少的長矛兵,隨時準備阻遏敵騎的沖鋒。
太陽越升越高,終于接近頭頂方向,晉陣中這才一通鼓響,幾個方陣步騎混編,開始緩步朝前推進。石生見此,當即抽出刀來,望空一舉,身旁大旗磨動,趙陣也相應而前。
雙方逐漸接近,先以弓箭對射,繼而短兵相接,很快便即廝殺到了一處。晉兵素質頗高,劉央等將的指揮也頗有章法,甫一接觸,即將趙陣逼退十數步。但石生雖然年輕,終究跟隨石勒轉戰河北,也有四五年的戰斗經驗了,其麾下諸將,亦多勇士,再加上出戰兵數超過晉方的兩倍,于是及時調整部署,調上生力軍來,終于遏止住了晉師前突之勢。
劉央見一輪沖鋒不能摧敵,便即勒束士卒暫退,重新整列,然后再沖。就這樣廝殺良久,晉勢三前,羯勢三卻,但最終也不過后退了不到五十步而已,雙方仍屬不勝不敗之局。
王續對石生說晉人雖勇,然我軍力占優,足以遏阻之。待其強弩之末,大王及時發起反擊,或有機會破敵當紅日西墮之時,輝光直射晉人眼目,便是我軍轉敗為勝之時了。
隨即他卻又警告石生,說劉央宿將也,臣實不解,何以日初升時不先攻我,何以見不能摧破我陣,不肯及時收兵啊乃恐其所謀者,正在日西之時,好偽作退敗,其實暗伏兵馬于后。大王雖可前進破敵,慎勿遠追,以中彼獠奸計 石生笑著點點頭參軍所言是也,我知之矣。
其實兩軍才剛交鋒,石生就估摸出來了,晉軍陣列之整、士卒之勇,以及進退趨避、指揮由心,都還遠在自己此前的判斷之上。因為地形相對狹窄,則自己的兵數雖然兩倍若加守壘之卒,則是三倍于敵,卻不能分進合擊,只可運用車輪戰術,比對方多投入一倍的生力軍去。在這種情況下,只要指揮得當,不出紕漏,是很有機會打個平手的,至于當面破敵,可能性微乎其微。
這種仗,打起來真的沒啥意義。此番出戰,完全是因應對方的激將法,為了向全軍乃至天下人展示,自己并非怯懦之輩,更不是什么石勒的女公子既然自己出戰了,還沒打輸,那就足夠啦,又何必畫蛇添足呢 所以他不必王續提醒,就已經做出了決定,一旦紅日西墮,陽光照射對晉人不利,自己就趁機發起反擊。只要逼退晉師,將戰線恢復到最初位置,甚至還能夠前進一二十步,那就可以對內、對外宣稱,最后的勝利者屬于我趙軍。到時候不管晉人如何引誘,我絕不遠追,以免過猶不及,反遭挫敗。
兩軍搏殺良久,紅日越過頭頂,逐漸向西北方向墜落下去。終于,陽光直射而向晉陣,受其影響,晉軍的進迫之勢稍稍一滯,劉央急忙調整部署,再度朝后收縮。
是其時矣石生立馬陣中,重又提起長刀來,雙目炯炯,注視晉陣,隨時準備將刀鋒朝上揚起,下達全面反擊的指令。就在這個時候,忽見晉陣一變,士卒以數面大旗為核心,快速聚攏,就此現出了幾道寬闊的缺口。
隨即隆隆的馬蹄聲響起,數百身著重甲的騎士在侍從護衛下,即自缺口中整齊地馳出,然后左右一分,于軍前列陣。石生不禁小小吃了一驚,定睛細看,但見人皆重鎧,馬亦披甲,裝備之精良,實為平生所罕見 他也曾經跟鮮卑兵作過戰雖然不是拓跋鮮卑,而是段氏鮮卑知道鮮卑軍中常有長槊騎兵,人馬皆被甲,沖突之勢甚為猛烈。不過這種重甲加馬鎧的全套裝具,價格極其昂貴,鮮卑人里也只有所領超過百帳的中小貴族才可能置辦得起大貴族直接就為將了,未必親臨前陣所以段部的重騎兵亦不過二三百之數罷了。
至于拓跋鮮卑,據說比段部更為精強,然而就石虎在交接時所言,每戰最多不過遭遇如此這般百騎。石虎還曾經提醒石生,說于此鮮卑重騎,不可直逆其鋒,只能以堅陣、長矛阻遏其沖鋒之勢,待其力盡,然后可破。幸好其數不多,若有千騎來,即我亦不能當石生心說我當時還盼望著,既守并州,可以有機會見識到這般鮮卑重騎,倘能嘗試擊敗之,剝下裝具來,就可組建我自家的重騎兵部隊然而如今見到晉人的重騎估計是自鮮卑處學來,甚至就是商借了部分的鮮卑兵又與石虎所言不盡相同,其列甚整,無數馬蹄應和鼓聲,幾乎同時起落,大地也為之震顫,不必接觸,即對我方造成了強大的心理壓力 這般精銳,果然不可硬拼,只能先牢固防守,再尋機發起反擊了不,這多半晉人以攻代守,是準備退兵的先兆,我若能遏阻之,寧可不追,今日到此為止。
于是急命改變陣勢,前線短兵匆匆后撤,將長矛手放至陣前,嚴陣以待;再命弓箭手伏于其后,準備等晉騎一進入射程范圍,便即萬箭齊發。
兩軍就此脫離接觸,趙軍不再緊逼,匆忙變陣,給了晉方具裝甲騎以足夠的列陣時間。然后就在趙方長矛手、弓箭手才剛到位,尚未嚴整其列的時候,晉騎陣勢已完,當即鼓聲陣陣、馬蹄隆隆,朝著趙軍直逼過來。
很快,晉騎就進入了趙陣百二十步以內。石生一聲令下,陣中千余箭朝天拋射只可惜晉騎雖然還只是便步前進,速度仍然比普通步陣為快,趙軍的這第一輪箭,便十之落到了兩排晉騎之間,只有兩三名侍從不慎中箭,但箭勢因遠而竭,都非重創。
石生急命再發第二輪箭估摸著當松弦時,晉騎應該已然接近到八十步以內了,因而放棄拋射,改為直射。可誰成想晉騎馬后的侍從搶先抬弩射擊,雖然只有數百矢,卻瞄準既精,矢力也強,一輪射出,十中七八,趙軍前陣的不少長矛手當即慘呼而倒。
石生急命射箭,同時趕緊拖走負傷的長矛手,換第二排上來,務使矛陣不亂。
鼓聲漸密,晉騎第一排開始加速,近千蹄踏落,其響動更比普通的馬蹄聲為強,并且聲勢駭人。石生暗自心驚,他雖然看不到前陣士卒的面孔,卻已然可以想見他們臉上那驚慌、恐懼之色急忙高呼傳令但矛陣嚴守,敵便難破,有敢卻步者,必殺無赦 傳令兵才剛端著旗幟,策馬馳向前陣,晉騎第二排也已馳入百步之內,其侍從又是一輪弩矢射出。弩比弓強,主要在于精度和直射射程,這些侍從所攜都是膝張弩,威力非普通步弓可比,他們早在起步之前,就已經拉開弦,并且搭上了矢,等到一進入射程范圍,當即瞄準敵兵,百矢齊發。
因為精度比較高,且此際也無大風,加上預先反復訓練,故此雖然直射,卻并不至于誤傷前面的兩排本方重騎。當然啦,第一排重騎侍從發弩,容易選擇和瞄準目標;第二排重騎侍從發弩,因為前面有兩排本方騎士,還有第一排的本方侍從,為免誤傷,所能順利瞄準的目標數量就很有限了。因而這一輪射,趙軍長矛手不過才倒下了十數人而已。
不過其中有幾個比較倒霉,竟然同時被六七名甚至更多晉卒當成了靶子這基本上就沒有幸存的可能了。
第二輪射罷,晉騎陡然間加速,直沖趙陣。就目前為止,雖然趙軍已然發射了三輪箭,卻竟沒有一騎負創 當時的弓箭威力和穿透力普遍不足,一般情況下,只要穿一領皮甲,就有可能身被十數箭依然活蹦亂跳只要不被射中要害遑論晉騎都著重甲,要害部位皆有金屬遮護,就連戰馬的面、項、胸這三個部位,也都在皮甲外更綴鐵釘呢。倘若有箭正朝面門而來,晉騎左臂上都縛有小盾,只須稍稍遮擋,即可無礙。
想必若晉騎在沖鋒的過程中,便先有十數名甚至更多重創落馬這在輕騎沖陣時是常事,且更大可能性是戰馬負傷趙軍士氣必然不墮,說不定還可能有少量上揚。但眼見箭矢加身,晉騎人馬卻皆無事,也就只有跟隨于后的十幾名侍從暫時失去了戰斗力而已弓箭手的主要目標是騎兵,射中侍從,純屬偶然趙軍上下,無不驚駭,甚至于手足皆軟。
尤其晉騎胸前都是明晃晃的金屬盤,映著落日之光,爍爍生輝,反倒閃得前陣很多趙卒睜不開眼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