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全彬離開不久,十月中旬,狄青帶領大軍出發,南下征剿儂智高。大軍自開封府附近的各車站坐上火車,到樊城車站過漢水,再到襄陽車站坐車到江陵府。而后換船,沿水路到桂州。杜中宵與狄青的第一次見面,就在樊城。狄青中軍在這里下車換船,杜中宵作為常平司提舉,兼領營田廂軍,前來拜見。
由于只是短暫歇息,狄青住常平司衙門。作為主人,杜中宵與地方官員到車站接了狄青,回到衙門之后,客廳里分賓主落座,略作客套,設筵招待。
上了茶來,杜中宵請了茶,對狄青道:“太尉遠來辛苦,莫嫌敝處寒酸,且將就一些。”
狄青道:“此次離京,是到廣南征討叛賊。大軍出征,有車座,日行千里,豈是以前可想的?這一切都拜提舉所賜,沒有京西路營田,建不起來鐵監,哪里來的這些?上車時,出征將士無不感念提舉,讓他們路上少了許多辛苦。說起來,我要先謝謝些。”
客套幾句,杜中宵道:“不知太尉在這里歇息幾天?要我準備什么?”
狄青道:“十月看看將盡,廣南瘴氣已消,前方戰事耽擱不得。我在這里住一天,等一等后續的騎兵。他們到了,一起過河,到江陵換船。”
馬匹由裝牲畜的專車運送,騎兵同行,跟其他部隊不同。這是狄青南下的主力,格外重視。
數萬大軍出征,火車運送也要數日運完。狄青先行,在樊城等待前軍,集結完畢后,依次經襄陽到江陵府。在這里,狄青要做安排,除了軍隊的事務,還有荊湖路的后勤。
狄青的正式差遣,是荊湖北路宣撫使,全軍后勤應該是集中運到江陵府,統一調度。在樊城待一兩日,需要跟這里的幾個監司,特別是發運司判官,交待糧草運送。沒有火車,狄青的大軍就只能在荊湖北路就地征調糧草,江陵府鐵路通到襄州,京西路就要承擔一部分。
坐不多時,先鋒張玉、前軍左將賈逵、前軍右將孫節連袂到來,與眾人見禮。
杜中宵見人已到齊,道:“天色不早,我們到后衙赴筵。諸位太尉路上辛苦,今夜痛飲,好好歇息一番。一應事務,盡管安排地方官員,包括我們幾個衙門,聽候差遣!”
狄青道了謝,帶著手下三個將領,與發運副使馬遵、轉運副使宋禧、提舉判官盧革,陪同一起到了后衙。許元已經升任發運使,馬遵從判官升發運副使,他們兩個與營田的杜中宵一樣,都是數年不換的路一級官員。許元發運使任上發揮出色,這幾年地位提升很快,有些膨脹。去年,曾意圖讓發運司下的幾路轉運司隸自己之下,公文用申狀,遭到拒絕,當時惹起不小風波。申狀是下級對上級的公文,幾路轉運司據理力爭,加上鐵路被三司收到朝廷管理,最終沒有成功。
宋禧則是轉運使的資歷,因為京西路越來越重要,副使的資歷提了上去,與別路轉運使同,他來接替李鋮。杜中宵熟悉無比的一篇課文,范仲淹的《岳陽樓傳》,說起來事情就起自宋禧。正是他在朝中為御史的時候,挑起了張亢和滕宗諒的公使錢案,導致滕宗諒被貶岳州。與滕宗諒關系密切的范仲淹,在重修岳陽樓后寫了那一篇文章。宋禧還有一件趣事,宮中發生侍衛帶刃入大內的意外,別人講的是怎么防止制度漏洞,宋禧則建言世間有羅江犬,最善守門,要宮中多養貓狗,被稱為“宋羅江”。
各自落座,杜中宵道:“今日大軍前來,襄州的官員都在對面襄陽縣,我盡地主之誼,為諸位太尉接風。過了江,再去與馬知州商議地方事務。江陵府有鐵路通襄陽,大軍所需物資,需馬知州協助。”
說完,吩咐士卒倒了酒,對盧革等人道:“我們先敬幾位太尉一杯酒,祝他們馬到功成!”
眾人一起滿飲了酒,各自落座氣氛活躍起來。
張玉道:“久聞京西路常平司產業無數,又有商場,最是闊綽。今日承蒙提舉設宴,當好好吃上一餐。這兩日坐在車上,又要照顧馬匹,嘴里淡出個鳥來!”
杜中宵聽了,忙讓手下的人上酒肉來。今天接待軍人,大碗喝酒,大塊吃肉,有煮的,有烤的,還有炒的,讓他們盡情吃個痛快。這幾個人隨著馬匹同行,路上約束,吃不好睡不好。
記得以前聽過的評書,狄青南征,手下有什么“四虎”,名字記不清了,想來都是杜撰的。狄青此次南下,帶的確實都是自己信得過、長時間跟隨的將領。今天來的三位,便都是如此,狄青在西北初露頭角后不久,便就跟隨著他,一路升上來的。
前鋒張玉以果敢著稱,臨戰最是勇猛。因常攜鐵锏,戰前殺敵將奪其馬,被稱“張鐵锏”。這種人物,當然沒有那么多客套,上了酒筵,就要有酒有肉。
賈逵則以智計聞名,與張玉一勇一智,是狄青的左膀右臂。張玉為前鋒,賈逵則為前軍左將,兼任荊湖北路駐泊都監,兼管軍中后勤。孫節比較平均,與前兩人一樣,是狄青最看重的部下。
飲了幾杯酒,賈逵道:“在京城的時候,常聽人議論提舉的營田廂軍,其中炮兵尤為犀利,見者無不稱道。可惜我們出戰匆忙,不能多待幾日,親眼看上一看。”
杜中宵道:“都監若是有心,總有機會看的。”
說到這里,狄青對杜中宵道:“提舉,既然今日相見,順便講一講如何應對戰事。依朝廷之意,除了我帶的廂軍,提舉的營田廂軍當別為一路。楊畋為廣南兩路捉殺盜賊,自該帶營田廂軍出戰。只是整支廂軍由何人為帥,朝中尚未議定。想來提舉料理了常平司事務,還是會由你帶軍出戰。能夠帶出一支人人夸耀的強軍,沒有不能打仗的道理。依我之意,由楊畋先帶兩三千輕裝廂軍,在我之后南下,為先鋒。廣南瘴氣一消,儂智高必不能久戀廣東,可命楊畋帶軍入韶州,躡其后路。”
杜中宵道:“朝廷之意,征南由太尉一手主持,我自無異議。等大軍過去,便讓楊鈐轄帶三千火槍兵,裝備輕裝火炮,南下韶州。”
狄青點頭同意,兩人商量些細節,一邊喝酒。
自己做營田廂軍南下的主帥一直定不下來,常平司不能突然放手是一個原因,更重要的是皇帝和朝廷大臣,對自己能不能帶兵還有疑慮。趙瑜看過一次,石全彬又看過一次,杜中宵的帶軍方法,跟他們熟悉的禁軍大不相同。而在朝中軍事上得到信任的,多是前方老將,如何肯信杜中宵?
這種事情沒有辦法,自己能做的,杜中宵都已經做了,現在只能等待。看朝中能不能下決心,肯讓自己帶軍為帥,去打這一仗。
這一仗的意義重大,如果打得好,立下大功,不只是自己有了軍功,也可為營田廂軍正名。得大了別人承認,有了支持,營田廂軍的戰法才能良性發展。如若不然,自己終于離開京西路一天,以后營田廂軍的前途可就難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