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吳降了,東吳降了!”延熙五年,冬,這樣一則消息開始在大漢各處城池傳播,岳陽,黃府,遠遠地便聽到黃榮興奮地大喊著沖進來。
“咳咳”躺在病榻上的黃忠劇烈的咳嗽了幾聲,一張臉開始泛紅。
“多大點兒事兒,激動個什么勁兒!”劉毅伸手扶住黃忠,幫他順氣,一邊沒好氣的道瞪著沖進來的黃榮道:“你年紀也不小了,怎的還是咋咋呼呼的。”
黃榮連忙低頭,他在西域駐守多年,平魏之后,劉毅到了岳陽這一帶準備主持長江大橋的建設,見黃忠精神大不如前,所以特命人向朝廷請命,讓黃榮回來,一來照顧黃忠,二來成家立業。
“太傅莫要怪他。”黃忠拍著劉毅的手笑道:“不想老朽有生之年,竟然還能看到我大漢興復,此生無憾。”
“無憾什么呀?一百歲都還沒到呢,以后路還長著呢,大漢還有發展空間!”劉毅搖頭笑道:“這天下重歸一統啊,只是開始,等再過十幾二十年再說無憾,多看看我大漢將會何等興盛,不好么?”
“對,太傅所言極是。”黃榮連連點頭道。
“孫權投降了?”黃忠擺了擺手,看向兒子道。
“沒有,孫權帶著東吳不少世家還有人口遠渡海外,聽說是去了夷州,投降的是陸遜,在孫權離開后,就向子信兄長投降了,如今已經去往長安。”黃榮搖了搖頭道。
“這樣也好,省了不少事兒。”劉毅聞言摸索著下巴道,夷州就是后世的太晚,算是一處寶地,不過大漢如今正在發展內部的階段,還不適合再對外擴張,中原、江東的基建尚未完成,遠航水軍也不太成熟,沒有被逼到孫權那樣的絕境,沒必要再航海技術還不成熟的時候去夷州,先讓孫權好好發展一下,等大漢有了能夠縱橫大海的水軍之后,再動夷州的念頭不遲。
“但子信此番奉命滅吳,只有陸遜的話,這功勞可不多。”黃忠嘆息道。
“一將功成萬骨枯,能不打仗,和平解決,有什么不好的?”劉毅搖了搖頭:“非要弄到生靈涂炭?”
“還是太傅仁義啊。”黃忠笑呵呵的道。
“老將軍言過了,我只是不想我那不成器的兒子年紀輕輕有太大功勞,這對他來說,未必是什么好事。”劉毅雖然如此說,但臉上的表情卻是頗有幾分自豪。
“嘿我這兒子若有子信一半能耐,便是讓我折壽二十年,我也愿意。”黃忠瞪了黃榮一眼,一臉遺憾道。
“爹,我也不差。”黃榮一臉無語道:“再說,折壽二十年的話,您也未必有啊!”
“滾,怎么說話呢?”劉毅瞪了黃榮一眼道。
“太傅見諒,這孩子從小便被老朽我寵壞了,非是不孝,只是我父子之間平日里說話就這般無忌。”黃忠連忙拉住劉毅,搖了搖頭道。
“小時候那叫童趣,現在再這么說,就是無知,我大漢以孝治天下,百行以孝為先,就這句話,若是傳出去,仕途能給你直接毀了!等這邊事了,好好去書院再讀三年的書!”劉毅皺眉看著黃榮道,雖說清官難斷家務事,但這話,別說以如今的大環境就如劉毅所說那般,就是私下里說,也覺得有些刺耳,這是兒子跟老子說話的方式?
扭頭看向黃忠時,卻見黃忠已經睡著了。
劉毅嘆了口氣,跟黃榮合力幫黃忠躺下之后,又蓋上了被子,才從房間里退出來。
“醫匠怎么說?”離開房間后,劉毅方才拉著黃榮詢問道。
“太傅,醫匠說我爹這是天人五衰,按理來說,他一身暗傷,活不到這個歲數的,如今,也已經走到盡頭了。”之前還一臉沒心沒肺的黃榮,此刻聲音里帶著幾許哭腔。
“你平日就這般跟你爹說話的?”劉毅嘆了口氣,隨即瞪眼道。
“一般就是這么說。”黃榮點了點頭。
“改,老將軍最后的日子里,讓他舒心些。”劉毅有些慶幸自己來了,否則黃忠的最后一面他都見不上。
“喏。”黃榮擦了把淚,點頭道。
“這里不是軍中,我說的也不是命令!”劉毅嘆了口氣,拍拍黃榮的肩膀道:“別哭喪著臉,看著鬧心,我這幾天便留在這兒。”
“是!”黃榮擔心道:“莫要耽誤了太傅大事。”
“大橋非一日可成,有馬均在那邊看著,我放心。”劉毅搖了搖頭,離開黃府之后,默默地回到自己再岳陽的居所,雖然已經很多年沒回來了,但這里的家,定期都會由岳陽衙署派人過來清理,倒也能住,只是偌大的院落,空蕩蕩的,一個人住在這里有些瘆得慌。
天下一統,對劉毅來說,最大的好處就是可以拋開朝中所有的事情開始安心的發展基建,建立書院,搞民生,促進農業和手工業以及商業的發展。
長江大橋設在江夏和長沙之間,不過這工作有很高的技術含量,不是你招人過來就能做,也幸好,滅魏之戰得了馬均這樣一個人才給自己出了不少主意,若是單憑自己的話,可設計不出這樣一座橫跨長江的大橋。
不過首先得把蒸汽船做好,劉毅如今來到岳陽,倒也不只是為了看看黃忠,第一艘蒸汽船,就準備在這岳陽鑄造,設計圖紙他都已經跟馬均設計好了,如今已經正式開工。
接下來的時日里,劉毅除了每天跑一次港口之外,大多數時候,倒是都在黃忠府里待著,一直到快到年關的時候。
“怎敢勞煩太傅攙扶?”黃忠的院子里,黃忠在劉毅的攙扶下,在院落中的亭子里坐下,看著滿園枯萎凋零的植物,黃忠嘆了口氣。
“我是位高,又沒殘缺,怎么不能扶?”劉毅坐在黃忠對面,喝著茶,笑道:“你要想去哪里看看啊,跟我說,我給你想辦法,想去哪就去哪!”
“不了,該去的,都去了,這天下,我這一生跑了大半,如今也累了。”黃忠搖了搖頭,看著這院落笑道:“太傅可記得當年你建此城的時候,這岳陽可沒多少人,再看現在,偌大岳陽,都成了南來北往的樞紐之地,我這院落,司空可知那些人出價多少?”
“按照如今的市價來說,少說也得五千萬吧?”劉毅笑道。
“哪夠?”黃忠此刻笑的像個財迷:“這可是太傅親自所建,雖然不大,但老將打聽過,其他人家里可沒有升降梯,地下糧倉這些東西,那可是太傅親自設計的,如今這房屋宅院,只要掛上太傅之名,少了億錢可不行!”
“你賣了?”劉毅看向黃忠道。
“那不能,我黃家雖然無甚錢財,但這院子,可是太傅給我的第一座,雖然太傅在成.都、襄陽、江陵、漢中、長安、洛陽都給我備了府宅,而且都比這里大,但此處啊,是老將過得最開心的時候,哪里都能賣,但這里不能,這里以后,是我黃家的祖宅!”黃忠嘿笑著搖了搖頭,隨即看著劉毅道:“也多些太傅這些年,無論到哪,都沒忘了我這個老部將,說實話,當初我也不過一降將,是司空不嫌我老朽,將我薦于先帝,這份恩德,老將來世也還得記得。”
“別老說這些不吉之言,日子還長呢?”劉毅搖了搖頭道:“先活到他一百歲再說!”
“老將也想,不過如今天下一統,太傅之前沒讓老將上戰場,是對的,不過天下太平了,這世上也用不到我這老骨頭了,我那劣子有幸得司空指點,如今也有個人樣了,老朽…此生也無憾了。”黃忠笑道。
“有時候,我就在想啊,當初若我沒有出仕,現在會不會輕松一些,至少不用看著一個個老友離世。”劉毅嘆了口氣,也沒再說什么虛的。
“那不行,這天下可無我黃忠,但若無司空,會少了許多精彩,大漢也未必有今日之盛。”黃忠搖頭笑道。
“扯淡,這世上,沒了誰,日子一樣照過,什么都是虛的。”劉毅看著夕陽落下的地方道:“走吧,到最高的地方看看,當初我記得我和夫人在這里,最喜歡看的,便是這洞庭湖的夕陽,很美的,一晃眼,三十年過去了,我見過塞外孤煙,見過黃河之洶涌,見過大海之磅礴,但走了一圈下來,發現還是最喜歡這洞庭晚景。”
“老將敢不從命!”黃忠顫顫巍巍的站起來,對著劉毅插手一禮,雖然身形佝僂,但腰桿卻始終筆直。
劉毅招來車架,帶著黃忠踏上岳陽城的城墻,看著夕陽下,波光勛勛的洞庭湖,遠處的船廠中,一艘鋼鐵船只輪廓已經形成,碼頭上,來來往往的行人傳所不惜,洞庭湖上一艘艘舟楫泛于湖面,令人心神寧靜。
黃忠站在劉毅身邊,府覽著這一幕夕陽美景,咧嘴笑道:“在岳陽這么多年,老將今日才知,這洞庭之美!”
“以后有的看。”劉毅說完,卻不見回答,扭頭看時,黃忠已經默默地趴在女墻上,閉上了眼睛,再也沒有睜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