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在他的心中,卻是笑得很開心,大聲贊好:張溥和錢謙益等人先起沖突,就是他想看到的。在他看來,張溥雖然名氣比他大,可如今卻是他丟出去的一塊探路石頭,這一次的差事,到底如何,就先看張溥這邊會怎么樣好了!
吳昌時打著這個主意,自然就不想自己的病能早好。因此,趁著錦衣衛校尉不注意的時候,就偷偷地倒掉要喝得藥。又或者,等到半夜里時,故意不蓋被子,這樣就算喝藥也不可能一下就好了。
吳昌時就如同崇禎皇帝一般,也要穩坐釣魚臺,笑看鷸蚌相爭!
再說張溥帶著人從秋月閣離開之后,就把人帶去了揚州府知府衙門,把人丟給了揚州知府。臨走之時,告誡他道:“在你治下,這些官吏公然出入風月場所,實在敗壞官場風聲。此事若不嚴肅處理,本官定然如實上奏,把你揚州府的官場風氣向皇上稟告。”
這種事情,是不能擺到臺面上來的。雖然官場中人,大都如此,皇帝知道了,也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可要是擺到臺面上來了,就算皇帝本來不介意的,都不得不要處理了。要是皇帝本來就介意的話,那這事可能就大了!
而當今皇上,自從登基以來,一直嚴格要求自己,勤勉之程度,直追太祖成祖,這樣的皇帝,對臣下的要求,都不用看這些年來的表現,也都能知道了。
實際上,官場上其實已經暗暗在流傳皇帝的評語:刻薄。
要不然,也不至于在崇禎皇帝登基這些年來,內閣輔臣、封疆大吏,來來回回地不知道換了多少,甚至還有不少問罪被殺的。
因此,聽到張溥的要挾之后,揚州府知府不敢輕視這件事,連忙保證,一定會嚴加整頓揚州府的官場風氣。當然了,至于他到底會不會嚴加整頓,那就要時間來證明了。
張溥回到驛站,在房間里坐下之后,并沒有那種出氣了的感覺。而是呆坐在那里,他的腦海中,不斷地回響聽到的一幕幕。
“就他一個賤婢所生,看得起他,我們大家捧他,他才有今天!”
“就他這種人品,我侯方域不屑與之同道也!”
“對,賤婢所生賤種也,豈能與他同道!”
“怕不是在你那邊沒人了吧?也罷,這樣好了,等老夫這邊的詩詞茶會開完了,回頭張大人再開一個,和老夫這邊錯開了,如此,也就不至于門可羅雀了!”
想著這些話,侯方域、錢謙益還有其他人等一個個帶著嘲笑的臉,就仿佛浮現在他的眼前。
姜冬坐在另外一側,見張溥回來之后就坐在那里一動不動,便越加注意,不知道這位才子在發什么呆。
隨后一會,他就發現,張溥的臉色越來越猙獰,一點都不像一個讀書人的樣子,充滿了戾氣,雙手也是握緊了拳頭,手背上的青筋凸顯。
這是…
姜冬看著,心中暗暗有點驚訝。
忽然,就看到張溥就像變臉一樣,一下恢復如初,就好像剛才根本就沒有怒到極點。只見他親自動手磨墨,而后開始寫起奏章來。
很顯然,他應該是有腹案,下筆非常快,只一會的功夫,就寫完放下毛筆吹了吹墨跡。看到姜冬走過去,有點好奇的樣子,他便用平常的臉色對姜冬說道:“吳巡按病情甚重,確實不宜多動。本官也寫了奏本,向皇上請求更換巡按府縣。”
他其實是可以不用向姜冬說明的,不過他主動說,那就是示好姜冬。
對此,姜冬才不會有意見,你張溥愛咋樣就咋樣好了。
這封奏章發出去之后,張溥就像平常一般,就在驛站內休息,甚至都好像忘記了之前發生的事情,也沒有派人去問揚州府知府有沒有處理那些官員,怎么處理等等。
如果說驛站內風平浪靜,那驛站外就是驚濤駭浪了。
張溥不顧官場潛規則,竟然去了秋月閣大鬧,其他人也就罷了,把東林領袖錢謙益都差點氣死了。這個事情,話題性極佳,立刻就傳遍了大江南北。幾乎所有人,都關注了這件事情。
很多人痛罵張溥,這就不用說了。特別是揚州府這里的官紳,還有那些欠有賦稅的,更是對張溥不滿了。看到張溥到了揚州之后,竟然躲在驛站內毫無動靜。對此,他們都以為,這是暴風雨來臨之前的寂靜。這個張溥,絕對不可能就此罷休的。畢竟,他已經和錢謙益等人都撕破臉了。
就在秋月閣事情發生的兩天后深夜,忽然,寂靜的揚州城響起了“走水了”的喊聲。
姜冬聞聲,連忙讓手下護住張溥,自己嚴陣以待,出去看動靜。發現著火的地方并不在驛站這邊,那位置,好像是知府衙門。
既然不是驛站,姜冬也不在意。他正待進門回去時,忽然,又看到另外一邊有火光起來,在夜色之下格外引人注意。
“這又是哪里走水了?”姜冬見了,不由得有點詫異說道,“祝融降臨揚州府了不成,一晚上兩處地方著火!”
在他的身邊,還有聞訊出來的驛丞,他看看第二處著火的地方,有點詫異地猜測道:“好像是江都縣衙所在!”
揚州府一共領三州七縣,其中直轄江都、儀真、泰興縣。
姜冬聽了,更是詫異道:“奇怪了,竟然是兩處官府衙門著火,這么湊巧?”
這話音才落,就看到又有一處地方火起,他還沒有說什么,一名番役已經指著另外一處道:“看,那里也著火了!”
驛丞也是驚訝極了,看著那幾個著火的地方,失聲說道:“那邊好像是儀真和泰興的縣衙!”
聽到這話,所有人都明白,這個火絕對有蹊蹺。再怎么湊巧,也不可能剛好揚州府內的幾個官衙一起起火。
姜冬點了幾個手下,讓他們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而后,他轉回驛站,對張溥說了外面的情況。
張溥聽了,只是冷笑,似乎是料到了什么,不過并沒有說話。
沒多久,天就亮了,鬧騰了半夜,火也已經撲滅。四處火災的情況,也有去打聽消息的番役帶了回來。
就在張溥的房子役對姜冬稟告道:“四處衙門,都是存放土地賬冊的庫房著火,全都燒了一干二凈。屬下雖然聽到理由各異,但可以肯定,這里面肯定有問題。”
這都不用說了,四個不同地方,還同是存放土地賬冊的庫房失火,管他什么理由,都肯定是不正常的。
那番役說到這里,瞧了一眼張溥,便又對姜冬說道:“屬下以為,這是有人故意縱火,就是為了要燒掉那些土地賬冊之類,以阻擾巡按大人查案!只是…”
他頓了頓,臉上露出疑惑之色道:“只是他們是不是太大膽了,這么明顯的事情,再多的借口也沒用。為什么就不隔開做這種事情呢?”
他這話才說完,姜冬還沒有說話,就聽張溥一聲冷笑道:“隔開了又如何?想燒掉那些土地賬冊的,始終能瞧出來。而且本官料定,昨夜失火,可不止這揚州城,另外的高郵州州府并寶應、興化兩縣縣衙,以及泰州州府、皋縣縣衙,通州州府及海門縣衙,全都在昨晚失火了。”
其他人,包括姜冬聽到,都有點詫異,轉頭看向他。
就聽姜冬很有自信地說道:“他們認為本官這幾天不動則已,一動就會雷霆之勢,因此,為了給本官增加種種阻擾,就一起放火燒了地方上的土地賬冊。如此一來,不至于本官知道一處地方的土地賬冊被燒之后,立刻提取其他各處的土地賬冊。”
聽到這話,姜冬等人都是點頭,確實如此,要是張溥真要在揚州府查案的話,一聽說有一個地方的土地賬冊被燒,肯定會房子意外,把其他地方的土地賬冊都提前防備損壞。
“但這樣好像也沒用啊!”一名番役聽了,還是有點疑惑地說道,“南京戶部那邊有副本,京師戶部那邊也有副本,派人去取來便是,他們這么興師動眾地燒,又有什么用?”
張溥聽了,又是一聲冷笑道:“怎么會沒用?就算去異地取來,第一可能不是最新的,第二也會耽擱不少時間。就是給本官一個下馬威,惡心本官用的。用意大了去了!”
姜冬聽得眉頭緊皺,這些放火的人,還真是囂張,簡直是明目張膽地干這犯法之事,直接和欽差叫板。
他當即冷聲喝道:“此事,當責成地方嚴查,如有必要,我向廠公稟告,請求介入此事徹查!”
“沒用的!”張溥聽了,當即搖頭說道,“他們既然敢做,肯定是想好了退路,大不了,推出幾個嘍啰來頂罪便是!”
看到姜冬似乎有點見此自己想法的意思,他便又進一步說道:“如果糾結于這失火案,那就正中了他們的下懷,轉移了視線,不至于再去核查他們優免限額和欠賦之事。”
“那我們接下來怎么做?”姜冬聽了,便不再見此,立刻問道。
張溥聽了,又是冷笑一聲道:“當然是要如他們所愿,讓他們看到他們想要看到的反應了!”
能聽出來,他真正的用意,絕對不是他所說的這樣。不過他既然不說,姜冬也沒多問,反正他的職責是護衛張溥,監督他而已。這奉旨辦差的事情,還是張溥自己的事。
其實,張溥要打得主意很簡單,那就是等。
吳昌時之前耍奸,上奏皇帝要換巡按州府所在地。隨后,他也上了這個奏本,加急送往京師。按照他的估計,皇上很可能會同意。如此一來,那這揚州的破事,就是吳昌時的了,和他張溥沒有一點關系。那些人沖著他張溥來,他不接,一拳打到空處去!
就算皇上不同意,那也沒多大關系,張溥早就決定,這個揚州府放到最后去,明修棧道暗度陳倉,等旨意明確之后,就立刻以雷霆之勢先查其他州府,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狠狠地辦好這兩件事情,殺一殺他們的威風,讓他們知道,他張溥可不是好惹的!就算是賤婢所生,也一樣能拿捏他們這些人!
只是,有點遺憾的是,那個錢老匹夫,就不是他巡按的地方,沒法再整治這個老匹夫了!
就是這個想法作為辦事原則,張溥隨后便在姜冬等人的護送之下,打出依仗,浩浩蕩蕩地前往府衙縣衙,勃然大怒,大發雷霆,要各處主官給他一個交代。
他的這個表現,似乎有點氣急敗壞的樣子,讓躲在暗處的一眾人等,都不由得嘲笑了起來。
“就他一個賤婢所生,也敢來和我們斗,呸!”
“這還只是開頭而已,讓他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回頭再來求饒!”
“還想來求饒?他這么羞辱虞山先生,就絕對不能饒了他!”
“這倒說得是,虞山先生這次氣大了,是一定要讓他好看的,肯定不會饒了他!”
就在他們看張溥笑話的時候,吳昌時倒有點擔心,有點后悔了。早知道這樣的話,自己就不應該上奏調換州府巡按地的。要是皇上同意了,這揚州府就是自己要查辦的地方,鬧這么兇,還能怎么查?
這么想著,他為防萬一,就更是不吃藥,或者加重病情,反正不能讓這個病在這種時候有好轉起來的跡象。
幾天之后,崇禎皇帝的旨意便到了,同意吳昌時和張溥的目的互換。
對此,張溥不由得非常歡喜,心中想著,那個錢老匹夫,就等著瞧吧!
而后,他立刻和姜冬商議道:“本官立刻就要奉旨查辦,不能再拖了。不過首選地是蘇州府常熟縣,為了防止再出現揚州府這邊類似的情況,檔頭能否幫本官一個忙?”
“請大人直言,只要是皇命有關,自然責無旁貸!”姜冬聽了,便正色回答道。
就見張溥臉上露出一絲猙獰道:“本官繼續留在這里和他們糾纏兩天,檔頭這邊,派人立刻趕往常熟縣,把縣衙的土地賬冊全部保護起來,以防被人毀掉,并摸下常熟那邊的情況。兩天之后,本官急行前往常熟,如何?”
叫天說晚上應該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