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女人其實連二十都沒到,可蓬頭垢面的,看著就比實際年齡要大多了。
此時的她,肚子餓得也沒法子反抗,絕望地眼神,麻木的神態,似乎肉體只是一具空殼而已。
但是,當她聽到伍忠的話時,眼珠子轉動了一下,稍微露出了一絲疑惑之色,不過,也就如此而已。
伍忠一聽,便又低聲說道:“我在這里多少算是一個小頭目,不敢保證你的家人一點事情都沒有,但至少可以看著點她們,少受些罪。”
說完之后,他忽然伸出左手,猛地打在自己的右掌上,發出“啪”地一聲,同時大聲喝道:“你個臭娘們,竟然還不樂意伺候你大爺,找打了是吧?”
“…”這女人傻了,這是什么意思?
不過好歹是官宦人家的子女,立刻醒悟過來。
事出反常,必有蹊蹺!
因此,當伍忠再次低聲問她時,她試著低聲回應道:“你…你想怎么樣?”
“你爹娘被殺,你全家落得如此下場,此仇應該不共戴天,你有沒有膽子報仇?”伍忠盯著她的眼睛,低聲問道。
事實上,他早已盯上關在這里的人了。在他看來,官宦世家的人,比起普通人要可靠得多。因此,打聽了一些基本情況之后,他就決定冒險一把了。
女人一聽這話,就自覺忽略了伍忠轉頭又大聲吆喝的那些話,也不去理伍忠自己打自己發出的聲音,雙目一下通紅,也不結巴地低聲回道:“妾身一個弱女子,如何能報仇?”
“一會我打暈你,對其他人說你不愿伺候我,已被我打死,會丟到城外死人堆去。”伍忠再次盯著她的眼睛,低聲交代道,“你醒之后,就去找官軍。你官眷的身份,能讓他們護送你去京師,然后你去錦衣衛衙門求見指揮使大人。只要你說伍忠所托,必會見你…”
聽到他吩咐的這些話,這女子驚訝地張大了嘴巴,都不用明說,她已經知道,眼前這位二韃子,肯定是傳聞中的錦衣衛密探。想明白了這點,她立刻聚精會神地聽了起來。
“…你向指揮使大人稟告,就說有姓范的晉商通虜,給這些韃子通風報信。而且那范姓晉商受多爾袞親自接見,很是禮遇,應該不是小打小鬧的商人,他們還向遼東走私違禁物品,資助韃子壯大。請朝廷務必抓了這些晉商,為冤死的無數大明百姓報仇!”
伍忠說到這里,誠懇地說道:“你的血海深仇,就有這晉商的一份。只要你做到了,至少也能告慰下你家人的在天之靈,如何,做是不做?”
說完之后,他就緊盯著這女人,心中已下了決心,只要發現一絲不對,就立刻下死手。
雖然皇上以前的時候交代過他,讓他不用擔心消息送不出去,只要低聲自語就可以。可如今他掌握了這么重大的消息,覺得不把這個消息送去京師,朝廷就會輸得稀里糊涂的。
伍忠身為錦衣衛總旗,多少是有一些眼光地。他能分得清有晉商和沒有晉商,對于大明對虜戰事,是有著非常重大影響的。因此,他就擅作主張,決定行險一搏,想辦法把這個消息送出去。
這女人聽得非常震驚,很顯然,這個消息,是她怎么都沒有想到的。回過神來后,頓時咬牙切齒,顯然是恨極了這通虜的晉商,臉上露出堅毅神色,毫不猶豫地點頭低聲說道:“好,你動手吧!妾身只要不死,就是爬,也要爬去京師!”
伍忠在這個過程中,沒有發現這個女人的任何不對,心中繃著的弦,終于松了一分,微微點頭說道:“好,為我大明,為你家人,為無數的大明百姓,只要這個消息送到指揮使大人手中,一定能讓惡人有惡報。”
說到這里,他微微一頓之后又柔和了一點語氣說道:“我說話算數,你走之后,我會盡最大可能照顧你剩下的這些家人。希望有朝一日,陛下御駕親征遼東時,她們還能活著回去找你!”
看到她的臉上露出一絲不信的神色,伍忠便解釋一句道:“陛下親口所說,他日必當御駕親征遼東,踏平建虜!”
這女人聽了,掙扎著起身,按漢人禮儀,鄭重地萬福,懇切地低聲說道:“大人今日之托,妾身必會用命去完成。妾身家人,就全拜托大人了!”
“好!”伍忠也是同樣鄭重地點點頭,然后就準備動手了。可忽然之間,他又停住,臉色嚴肅地問道:“不知小姐芳名?”
“高青雪,青山飄雪之青雪。”這女子低聲回答道,“乳名是小白,只有妾身親人知曉。我那幾個妹妹如果知道大人知曉小白之名,必會信任大人。”
伍忠聽了,鄭重地點點頭,最后低聲說道:“保重!”
“大人也請保重!”高青雪也是嚴肅地點點頭。
忽然,她的臉色又多了一絲痛楚,猶豫了下低聲問道:“大人,能容妾身最后去看下妾身的妹妹們么?”
伍忠聽了,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高青雪其實也明白這個不現實,沒有再懇求,閉上了眼睛,腦海中閃過自己和妹妹們的一幕幕,而后深深地吸了口氣,豁然睜開眼,堅定地低聲說道:“大人,動手吧!”
“啪”地一聲,這一次,伍忠直接一巴掌打在高青雪的臉上,留下了一個掌印,打得著實不清。而后,又大聲喝罵了起來。
高青雪被打得眼睛含淚,可硬是沒喊疼,堅定了神色,咬著牙,沖伍忠點點頭,示意繼續。
伍忠見了,不由得低聲吩咐道:“別忍著,你要哭出來,要罵我,得演戲!”
在他的指點下,外面的二韃子就聽到伍忠非常地憤怒,似乎擺不平里面那個女人,在狠揍那個女人了。
過了一會,里面沒了聲音,就見房門被“啪”地一聲,用力推開,伍忠罵罵咧咧地出來了:“他娘的,真是晦氣,竟然不伺候老子,還敢罵老子數典忘祖,真是不知道死活的東西!”
那些二韃子一聽,不由得楞了下。回過神來后,一個個賠著笑臉跟著罵了。
那女人罵數典忘祖的,他們這些人,可不都是這樣的貨色,自然也都惱羞成怒了。罵得不過癮,他們還想去房子里收拾那女人。
不過伍忠把手一攔道:“進去干什么,已經被老子打死了。”
這話一說出口,頓時,這些二韃子楞了下,不得不佩服伍忠果然是錦衣衛出身,下手真狠!
伍忠才不管他們想什么,還帶著一點怒氣問道:“你們去把周邊的那些死人都收拾下,湊個一車趕緊丟出城去,免得回頭被責罰。”
滿清韃子顯然不會善待這些被抓得大明百姓,但是,肯定也不愿意死得人太多。
就這么著,每天都會死不少人,城內肯定不能堆放死尸,也沒地方堆放那么多死尸,就只能丟城外去的。
這些二韃子一聽,連忙附和了起來,不想被滿清韃子責罰,就趕緊去處理了。
有一名二韃子走向那個小房間,想去搬那個尸體,但被伍忠攔住了,厲聲喝罵道:“還不快去幫忙,在這礙手礙腳地干什么?”
那二韃子見他火氣那么大,以為他還在為剛才的掃興而生氣,不敢不聽,免得遷怒于他,就趕緊走了。
伍忠就在庭院內等了一會,估計外面差不多了,便返回回去,扛著高青雪的“尸體”走向外面,隨手丟在門口放尸體的平板車上。
有二韃子看到高青雪的臉上,還印著一個大大地巴掌印,不由得轉頭看向伍忠,心中暗道:錦衣衛是不是一個個都是心狠手辣之輩,辣手摧花也不含糊啊!
這個巴掌印,其實伍忠就是給他們看地。真正讓高青雪暈過去的,其實是另外的手段。對于錦衣衛來說,都是小意思,自然能搞定的。
高青雪的“尸體”,也有擺放技巧,放在上面,卻又不是最上面,頭朝里面,腳露在外面,也防備突然醒過來的時候來不及裝死被人看到。
一放好高青雪”尸體“之后,伍忠就罵罵咧咧地催著,帶著他們盡快把尸體運出城去。
在城門口的時候,這可是有真韃子守著的,不過運送尸體而已,不驚不險地出了城,往堆放尸體的地方一倒,就直接回去了。
這個地方,堆滿了尸體,也虧了此時是在一月底時候,天氣還很嚴寒,否則尸體腐爛,絕對臭氣熏天。
伍忠臨走之時,摸了下高青雪的“尸體”,感覺還有體溫,知道沒事,便用細微不可聞地聲音,輕輕地祝福了一句:“保重!一定要活著,把消息送去京師。”
對此,他心中其實是一點把握都沒有的。
畢竟一個女人,身上什么都沒有,要從死人堆里出來,然后要避開城外巡邏往返的滿清探馬,就是非常不容易的事情。更何況,就算能遇到明軍,也不知道是那支明軍,軍紀不好一點的話,也不一定能活著完成囑托。
但不管怎么樣,這個事情,還是要去做的!
然而,他卻不知道,他所做的事情,崇禎皇帝通過他身上的竊聽種子,已經知道得清清楚楚。
對此,崇禎皇帝不由得有點無語,這伍忠還是沒聽進自己當初對他說得話,竟然還冒險想送消息回來。可是這個消息,自己其實早就知道了的,真沒必要這么做。
剛想到這里,忽然崇禎皇帝又搖了搖頭,否認了自己的這個想法。
這樣也好,伍忠送出了這個報信的人,那也能作為晉商通虜的人證用。
這么想著,他覺得不能耽擱,不管是處于什么考慮,都必須要派人去接應才行。
于是,崇禎皇帝立刻召見錦衣衛指揮使李若璉,讓他派出錦衣衛,立刻前往前線那邊尋找一個叫“高青雪”的女子,護送她回到京師。同時,另外交代了一個奇怪的任務,要求錦衣衛順便通知前線軍隊去完成。
第二天早上,天色大亮之后,這些天一直很“勞累”的杜度,還是不愿意起床,任憑新換來的幾個漢人女子伺候他。
這段時間來,他可謂是非常地享受。看押著二十多萬青壯人口,什么樣的女人,還不是他一句話,想要那個女人,是真得隨便他的。掠奪來的牲畜,糧食等等,也都有不少。好酒好菜,美女伺候,想怎么樣就怎么樣,他一言以決,都讓他有點忘記如今還在關內。就感覺,哪怕是大清皇帝,也沒有他此時來得快活!
可突然之間,外面傳來了急促地“鐺鐺鐺”地聲音,有點遠,可隨后就不止一處地方響了。
是警鑼在響,敲得很急,一下便能聽出敲鑼者的心慌。
杜度不由得一怔,多年軍旅生涯,讓他一下便赤條條地站了起來,連忙向外大聲喝道:“怎么回事?”
一直以來,他這邊都是安全得很,可突然之間,警鑼怎么會響呢?
稍微過了一會,就有一名親衛闖入屋內,仿佛沒看到杜度什么都沒穿,立刻打千跪下稟告道:“主子,探馬回報,發現有明軍正快速往我們這邊過來,似乎目標就是我們!”
“哦?不會是盧象升所部吧?”杜度一聽,立刻追問道。
這一次入關,能讓這些韃子忌憚的,也就只有一個盧象升而已。
不過盧象升的兵力有限,且已沒多少戰斗力,又有岳托率部在盯著,杜度就沒怎么在意了。
“回主子,明軍從北方過來,不是盧象升所部。”他的親衛再次回答道,“旗號陌生,似乎是此前沒有見過的。”
”全軍戒備!“杜度一聽,皺眉想了一下,便立刻下令道,“立刻派人通知岳托貝勒,讓他伺機而動!”
沒有第一時間求援,他也是有底氣的。看押這么多人口物資,他手中光是滿清韃子就有五千多人;蒙古八旗也有五千左右,加上那些二韃子,都有將近兩萬人了。
這么龐大的一支兵力,杜度都不相信,明國還有哪支軍隊能讓他吃敗仗?
至少入關以來,他就沒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