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昭的火氣一下子竄到頭頂,手掌往桌子上用力一拍,擊得她手心發痛,直甩手,“這個蕭珺玦怎么這么卑鄙!他要是有氣,沖我來就好,是我自己不愿意回去,和你有什么關系?”
她這脾氣,別人點火她就著,“不行,我現在就去找他算賬。”
“昭昭你別去。”蕭瑾瑜將她拉回來,執著她的手輕輕吹了吹,又在她的手心揉一揉。
這樣的動作讓榮昭面上又是一羞,眼前的人不知被多少女人傾慕,而現在他卻只是單單將她捧在手中,體貼入微,她有些竊喜,又有一點得意。
她略低低頭,好似不敢直視蕭瑾瑜的目光,“你為什么不讓我去?他欺負了你,就是欺負我,我總要討回公道才是,不然我這心口就像是憋了一口氣。”
蕭瑾瑜徐徐抬起目,“我不想你見到他。”他握著榮昭的手放在臉龐上,深情款款的注視著她,“昭昭,我害怕。”
榮昭不由看向他,不解道:“你怕什么?”
“我怕失去你,我怕你會離開我,我怕蕭珺玦會把你搶走。”蕭瑾瑜神色繾綣,癡癡的凝著她,這話并非是哄她,多少是真心話。
榮昭心已迷醉,咬唇輕笑,心中甜絲絲的,“不會的,只要你別不要我,我一定不會離開你。”
她往前一傾,抱住蕭瑾瑜,頭埋在他的懷里,聲音越發軟綿,“表哥,其實從醒來到現在我的心都不安穩,因為現在所有的一切對我來說都是極其陌生的,就仿佛是兩個世界,令我的內心有些恐懼。但唯一不變的就只有你,你還在我的身邊,有你在,我惶恐的心才稍稍安定下來。所以,其實并不是你怕,而是我怕,我怕有一天,你會將我推出去,不要我了。”
蕭瑾瑜感覺到胸前衣服上的濕濡,他心頭一震,緊緊的將她抱在懷里。
他并沒有抬起她的臉,也沒有去擦她的眼淚,因為他在躲避,他怕看到那雙只有自己的瞳目,那樣的清澈,那樣漾滿了信任。
他告訴自己,他沒有撒謊,對榮昭他沒有欺騙。確實是蕭珺玦用了卑鄙的手段奪走了榮昭,如果不是蕭珺玦,他早就明媒正娶榮昭了,不會像現在一樣,生怕榮昭隨時都會記起。
“不會的,我不會不要你。”他淡淡的承諾著,聲音輕裊,如香爐上飄散著的一縷青煙。
蕭瑾瑜的承諾還猶言在耳,不過一日,他的心就動搖了。
三司會審結果,蔣叔航殺人罪名成立,秋后處斬。
判決下來,昌盛伯一蹶不振,一連失去兩個嫡子,對于一個年事已高的父親來說無疑是致命打擊。
而且蔣叔航一死,就幾乎斷了他與昌盛伯府的關系。他在軍方失去了一大助力,這讓他在朝中的局勢更加惡劣。
“王爺,難道您真的是要美人不要江山嗎?如今我們的形勢有多惡劣,您不是不知道。”柳馥馨從沒想到蕭瑾瑜會是一個被感情羈絆的人,看著他被情所困,簡直是恨鐵不成鋼。
“您知道嗎?昨日爺爺進宮給父皇請安,本想在他面前多提提你,可父皇哪,幾句話都不離楚王。你知道父皇對爺爺說了什么嗎?父皇問爺爺,覺得立楚王為太子如何?王爺,您醒醒吧,您不能因為一個女人而斷送自己的前程,只要交還榮昭您的太子之位唾手可得。即便這個條件他不同意,但咱們還可以降低條件,只要能削弱他的勢力,失去一個女人又算得了什么?”
蕭瑾瑜面無表情,仿佛絲毫沒有因為她的話而所有改變。柳馥馨急火攻心,“哐”一聲往地下一跪。膝蓋上的骨頭磕在硬石上,因疼痛眼淚瞬間就流下來,“王爺,時間不等人,一旦父皇真的定了這個念頭,所有的一切都晚了,您一定要為大局著想啊,妾身求你了。”
蕭瑾瑜轉移視線終于看向她,但只是看了一眼,就起身要走。
柳馥馨一把抱住他的腿,苦口婆心,“王爺,難道您真的就那么重視榮昭嗎?她在您心里真的就抵得過萬頃山河嗎?王爺,只要您當上皇帝,這天下的女人您想要誰不行,只要您想要,楚王也得將她乖乖奉還給您,您得往長遠了想。”
蕭瑾瑜俯下身拂開她的手,“你們都在逼本王。”
柳馥馨仰望他,道:“并非我們逼您,只是這世間從來都是兩難全。”
“兩難全?”蕭瑾瑜低低一笑,“為什么只有本王兩難全哪?”他吸了口氣,“本王出去一下,回來給你答案。”
“王爺您要去哪?”柳馥馨急忙問道。她站起來,“妾身陪您一起。”
蕭瑾瑜腳步不停,“不用,本王去莊子上散散心,誰都不用跟著。”
莊子,又是那個女人!
待蕭瑾瑜一離開視線,柳馥馨將桌子上的茶具全部都揮到地上。
她清婉的雙眸中迸發著熊熊的烈火,榮昭,你若是敢壞了王爺的壞事,我絕不會放過你!
蕭瑾瑜站在涼亭里,看著不遠處脫了繡鞋,挽著裙角,將雙足放在泉水中戲水的榮昭。她連著提了一頓水花,身上臉上都是水,卻玩的不亦樂乎,銀鈴般的聲音響徹整個花園。
他凝望著她,她卻只顧著玩,沒有發現他。
慢慢地,蕭瑾瑜揚著的笑容淡下來,最終如夕陽落進地平線,消失不見了。
他真的想將她留在身邊,就這樣看著她玩鬧,看著她歡笑。可——有些東西,他放不下。
深深吁出一口氣,他轉動了下玉扳指,聲音因長時間的靜默而干澀,“通知楚王,本王要與他在醉風齋一聚。”
“是。”身邊的侍衛拱手應聲。
“還有,不要告訴六小姐本王來過。”蕭瑾瑜收回在榮昭臉上的視線,轉過身離開,轉身的一刻,他心中一痛。
蕭珺玦數日未上朝,蕭玹琦實在是有些擔心,突然登門造訪。
夜梟見到他心里一驚,站在大門口也不知道應該讓他進去還是不應該。
“你們王爺哪?都多少天不上朝了,他到底想干什么?”下了馬,蕭玹琦將馬鞭扔給一旁的侍從,正要往里進,可夜梟卻和一根大柱子似的擋在他面前。
他皺皺眉,“怎么?你們楚王府的大門就這么難進啊?”
夜梟低低頭,將路讓開,“八皇子請。”
蕭玹琦斜了他一眼,大步一邁進了去。一進去就深感這楚王府的氣氛低迷至極,冷冷清清不說,連點聲都沒有,就是那掃地的丫鬟都死氣沉沉的。
“大皇兄哪?不會是又滿世界的去找他的王妃吧?”蕭玹琦的腳步直往乾清堂去。
夜梟低著頭,支支吾吾一下,“在王妃的房間里。”
“人都不在他去那干什么?”蕭玹琦嘀咕一句,將腳步停下來,轉過身一揚臉,“還不帶路。”
夜梟猶豫,但還是將他帶了過去。
剛到門口,就聽見有砰砰作響的聲音,好像是有什么瓷器打碎了一地似的,而且還有濃烈的酒味。
蕭玹琦推門而入,頓時呆住。
房間里一地狼藉,到處都是酒甕,完整的,碎裂的,足有幾十個。
而在酒甕之中,有一個邋遢男人歪歪斜斜的靠在墻上,蓬頭垢面,胡子拉碴,身上臉上全是酒,連頭發也濕了。有人進來,他只是輕輕的看了眼,便繼續抬起酒壇仰頭喝,就像是要灌死自己似的。
那個男人就是蕭珺玦。
任誰也想不出蕭珺玦竟然頹廢成這個樣子,這就是扔大街上也會被人認為是乞丐,哪里想到會是一堂堂王爺。
蕭玹琦猛然倒吸了一口氣,看了眼夜梟。夜梟低下頭,道:“已經好幾日了,勸也勸不住。”
蕭玹琦甩袖而進,搶走蕭珺玦的酒壇。也不知這是關了幾日,他身上都有些味了,“你看看你像什么樣子?一個王爺,成了醉鬼,說出去都貽笑大方,簡直丟皇族的臉。”
“滾!”蕭珺玦一聲怒吼,奪回酒壇往嘴里灌。
蕭玹琦氣憤,又搶走,“嘭”一聲摔在地上,“你是準備喝死自己嗎?你要是喝死了,榮昭怎么辦?”
“榮昭,榮昭。”蕭珺玦隨手拿起一個酒甕準備要砸向蕭玹琦,卻在他提到榮昭的時候緩緩放下,他的目光沒有一點焦距,“如果她能回來,我喝死又何妨?”他的心抽搐著疼,“可我知道,我就算喝死了,她也不會再心疼我一下。”
“大皇兄你怎么變成這個樣子?為了一個女人,你這么糟蹋自己值得嗎?”
“你不懂。”蕭珺玦徐徐舉目看他,目光堅定,“為了她,我做什么都值得。”
蕭玹琦閉閉眼,他是不懂,他也不想懂。如果情愛是這副模樣,他寧愿一輩子都不觸碰。
“可你再這樣下去,你會瘋的。”他咬牙道。
“瘋了?瘋了才好,瘋了就什么都忘記了。”蕭珺玦輕笑一下,只覺得心里更痛,“可我不想忘記,不想忘記和她在一起的點點滴滴,但她卻為什么這么狠心,將我忘的一干二凈。”
蕭珺玦舉起酒甕咕嚕咕嚕又喝起來,他大口大口的往嘴里灌,弄的滿身酒水,更是狼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