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鎮村房屋大面積倒塌,大批災民涌進城中。街道兩旁是現搭的帳篷,堪當臨時的住所。從附近縣城調進來糧食和棉被,作為緊急救災的物資。
但這些都是有限的,地震后這么多天,糧食和棉被眼看著就不夠了。
府衙門口置了兩口大鍋,早中午發放一次。蕭珺玦來的第一天粥還是干的,才第五天稀的就要看不見米粒。
蕭珺玦看著那一碗碗只見清水的粥,黑著臉對著眉山知縣,“朝廷不是發下賑災糧食了嗎?怎么這粥里就這么幾粒米!”
眉山知縣朝他拱拱手,表面恭敬,但心里卻無敬畏之意,“回王爺,最近余震不斷,近入蜀地的道路堵塞,朝廷上派來的賑災物資也因此耽誤進程。但下官猜想,不出五日定能到達。”
“五日?那你是想讓這么多災民天天喝水裹腹嗎?”蕭珺玦怒目而視,眼底涌上陰戾,“你們縣衙糧倉里不是還有米嗎?”
知縣期期艾艾,支吾了下,才道:“糧倉里的米本就不多,如果一下子都拿出來,恐怕維持不到五天就沒糧食了,到時候,連這帶著幾粒米的米湯都喝不著了。”
蕭珺玦冷嗤,咬牙恨道:“本王看是糧倉的米全給了你們吃了。”
縣令誠惶誠恐,忙跪下,“下官不敢啊,縣衙糧倉里的糧食是屬于公家的,屬下絕不敢善用。”
蕭珺玦冷眼看他,重哼了一聲,便拂袖而去。
這個貪官,等稍后再一并收拾他。
榮昭妝容精致的臉與此情此景極不相符,她身著華貴,對比著長街上的蕭條之色簡直格格不入。
臉上表露出嫌棄的表情,看哪都直皺著眉頭。
“好臟啊,這街道怎么都是土,我的衣服全弄臟了。”她穿著裙尾逶地的衣服,絲綢所制的衣服薄如蠶絲,行動間多有不便。
“好臭啊,一股豬屎味,這哪是人住的地方。”一個帳篷里就聚集了幾十個人,什么味都有。她還沒進去,只是在旁邊就惡心得要吐。
“楚王妃,你行行好,多給我一點糧食吧。我們一家八口每天就分那么一點糧食,實在是吃不飽。”
有一個婦人抓住她的衣服,她就把人甩開,“別碰我,你的臭手都臟死了,把我的衣服都弄臟了,你知不知道我這件衣服多少銀子,夠你們一家八口吃一年的了。快躲開,再碰我,我就讓人拉你出去將你的手砍斷!”
有乞丐見她衣著華貴,就去乞討,她捂著鼻子直躲,尖酸的大嚷,“臭要飯的,你臭死了,離我遠點。你這種人,光想著不勞而獲,想要我給你錢,你做夢去吧。”
蕭珺玦在另一邊安撫百姓,聽到榮昭在這么大喊大叫,而且言語刻薄,心頭的怒火陡然拔高,三步并兩步走到她身邊。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就將她拉拖著走。
“你帶我去哪?”被蕭珺玦生拉硬拽,榮昭還不知是怎么回事。她想要抽回手腕,卻哪里是蕭珺玦的對手,直被他捏的生疼。
“你放開我啊,你把我弄的好疼。”蕭珺玦不回答她,一路疾步,但可以看出他在發怒。
走到一個破敗不堪的房子,蕭珺玦一把將她甩了進去,她沒站穩,差點摔倒。
“蕭珺玦,你發什么瘋!”
“我讓你在這反思反思,不知道錯,你就不許出來。”蕭珺玦的聲音如洶涌的雷聲,順手就將門關上。
“我哪里錯了?蕭珺玦你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榮昭使勁拍著門板,震得門上的灰簌簌地落。被嗆了一下,榮昭捂嘴咳嗽了幾聲。
“姑娘行行好,賞我點吧。”
“賞我點吃的吧。”
榮昭一回頭才看清,這屋子里全是人,不,應該說這就是個乞丐窩。
他們一個個全穿的破破爛爛,身上骯臟不堪,披散著頭發蓬頭垢面和鬼似的。都睜大著眼睛看著她,有的人大著膽子向她走近。
“啊!”榮昭尖叫一聲,“你們都滾開!滾開啊!”她的眼淚飆出來,猛拍著門,“蕭珺玦你放我出去!放我出去!你快放我出去,我求你放我出去…”
“還罵人,真是不知悔改!”從里面就聽見蕭珺玦含著怒意的聲音。
“蕭珺玦你混蛋,我恨你!”榮昭大呼道。她又看向接二連三全都站起來的乞丐,緊靠著門板,指著他們,“你們不許過來,你們知道我是誰嗎?我可是大周朝堂堂的楚王妃,是當今圣上最寵愛的外甥女,你們要敢冒犯我,我 就讓皇帝舅舅砍了你們的頭。”
倚著門,她一點點滑下來,縮成一團,哭著,卻依舊跋扈,“你們不許靠近我,不許靠近我,我砍你們的頭…”
秋水和孤鶩是趕著來的,想去開門,卻被蕭珺玦的眼神嚇到,“你們誰給她開門,本王就剁了你們的手!”
聽著傳來榮昭的哭聲,秋水最先按捺不住,頂著蕭珺玦的銳利眼光,“王爺,你誤會我家小姐了。她就是嘴上刻薄,其實她是嘴硬心軟,你只看到她對那個婦人大喊大叫,卻沒看見她將身上一袋子的銀子都給了她。還有那個乞丐,她嘴上說不給,但卻讓奴婢去買幾個饅頭給那個乞丐。”
秋水的手里還拿著兩個大饅頭,“是,奴婢承認,我們小姐說話難聽,又口無遮攔,但她的心沒那么壞。”
蕭珺玦聽她這么說,又聽里面榮昭的哭聲,想了想,終是將門打開了。
門一開榮昭就沖了出來,抱著秋水就哭,秋水安撫了半天才漸漸平靜下來。轉身看見蕭珺玦,她就沖上去,對著他就一頓拳打腳踢,“蕭珺玦你這個王八蛋,你不是人!”
蕭珺玦無情的推開她,“這次只是給你一點點的教訓,再有一次你這么侮辱奚落別人,我就讓你在這呆一輩子。”
“我侮辱人,奚落人,那是我愿意,關你什么事?”榮昭憤憤不平,抹了把淚,兇狠視著他,“他們本來就是一群賤民,我罵他們怎么了,被我罵是他們的榮幸。”
大周朝的貴族,與生俱來就有一種優越感。他們視平民如草芥,根本就不把他們當人看,榮昭也是如此。
蕭珺玦眉宇間不屑之色頓現,一字一頓,充滿鄙夷,“你出身好又如何?就可以隨意攀罵他人了嗎?我告訴你榮昭,你就算出身再高貴多好,在我眼里你也卑微如塵埃。”
“我再卑微也比娘好!”榮昭脫口而出,根本就不過腦子。
蕭珺玦突然揚起手,卻又頓在空中,榮昭昂起頭,“怎么?你還想打我?那你打啊,打啊。”
蕭珺玦平平氣,對她失望透頂,連生氣都覺得是多余。他放下手,微微啞忍,“你這樣的身份高貴王妃,我蕭珺玦配不上,回了長歌城,我便進宮求父皇為你我和離,各自相安。”
和離和離,成天就只想著和離,他是不是巴不得趕緊和她和離,然后娶榮晚進門,榮昭歇斯底里一喊,胸前起伏和綿延的高山似的,“去就去,誰不去就是王八!”
兩個人一拍兩散,榮昭氣鼓鼓的,腳底如生風一般就往外走。哪知剛走了幾步,突然有劍光一射,就像她襲來。
那劍鋒直逼她的眼睛,她卻愣在當場,身子不由自主一僵。本以為死定了,忽然腰上一緊,她被蕭珺玦抱住在空中一旋,避過了這一刀,刺客也被他踢倒在地上大吐了口血。
只是蕭珺玦卻沒那么幸運,那一刀正好砍在他的胳膊上。
連榮昭都蒙了,看著蕭珺玦的手臂,她癡癡道:“你…你流血了。”
蕭珺玦冷淡的看了她一眼,放開她,喊了聲“夜梟”,就見夜梟凌空而來,一瞬間降服了刺客。
“王爺您沒事吧?”夜梟看著蕭珺玦的傷,擰著眉頭,又看了眼榮昭,眼露不善。
蕭珺玦道:“無事。”他掃向刺客,“將他帶回去,查查是什么人。”說完他看都不看榮昭一眼就離開了。
被人救了一命,還替她擋了一刀,榮昭心里怎么都覺得不是滋味。他原本可以不救她。
也不知道他傷的怎么樣,傷的有多深。流了那么多血,應該很重吧。
她在凳子上,雙手疊交支在下巴下,蠟燭的光照在她的臉上,暈的紅彤彤的。
看她出神,秋水用試探的口氣問道:“小姐是不是惦記著王爺?”
“誰惦記他?”榮昭嘴硬,“我巴不得那個刺客直接要了他的命,死了才好,那樣我就自由了。”
孤鶩和秋水對視一眼,皆很無奈,小姐的嘴怎么就這么口是心非哪?明明是一臉的關心,卻打死都不承認。
孤鶩不動聲色打開一瓶金瘡藥,意味深長,“這還是我師父臨走的時候送給我的,說是無論什么傷,一涂上就能好,也不知道是真的假的。”她將藥瓶放在一個顯眼的地方,然后朝著秋水使了個眼色,“秋水,你不是一直都說想跟我學做桂花糕嗎?正好現在有空,我們到廚房去,我教你。”
秋水背著榮昭偷偷抿嘴笑,點了點頭,“好啊,不過我笨的很,要很長時間才能學會,你要耐心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