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睡在熟悉的琉璃床上了,莫名有點小興奮,琉璃床啊琉璃床,今晚我就交給你啦!她開心地在床上來回滾動,當下歲月如此靜好。而他,仍枕在梨花枝椏上,只是沒再喝酒,守著覆華宮安然入眠。
他踱著步走向自己的房間,手正準備扣門,剛伸出手卻開了,雪沁從里面走了出來,過了一夜,她又重新恢復了人形,那淡紫色的發又重新被墨發所替代,她身上的魚鱗也已隱退殆盡,一襲白裙飄然逶迤,遮擋住的下身早已不見了魚尾。她看到他,先是驚訝他既也不約而同地起來了,但很快又恢復了平靜,語調輕柔地說:
“我剛好想過去找你,我記得你總是在天未亮之時便要到東方去當值,我除了織云,還不會其它仙術,所以,還需要你帶我一程。”
“走吧!”
他沒再把她變成手帕,只是攜著她飛了起來,她又忍不住想起司燁送她回西海的那夜,她抱著他,隱隱聞到他身上有股淡淡的香味,這種味道,像是他身上獨有的,她在想,即便自己哪天眼睛看不見耳朵也聽不見了,但是只要這種味道還在,她便能在人群中嗅出來,她在心下想,干脆把這種香味定名為“司燁香”好了,只是,她又感覺到自己的臉微微的有些發燙了,最近也不知道自己的心里是怎么了,一旦靠近他心里就會跳得很亂,無法控制的亂。
她記起那夜,有璀璨的繁星,有萬家的點點燈火,有暗潮涌動的銀浪,有窺不到盡頭的海,但這一次,卻只有一片寂黑的天地,她什么也看不見,除了眼前的司燁。
也不知道飛了多久,司燁攜著她一直飛到了最東方,他把她放到了云層之巔,云層之下,是一望無際的藍海,此時海面平靜,只有海風隱隱拂響,再無其余有聲響或有顏色的生物。
司燁從云層之巔飛起,玉心冰骨扇在他的手中飛出,微微地透出玉色的光,司燁像是在施展什么咒術,逐漸地,他的身體散發出耀眼的光,那光芒太強以至于她適應不了只好以袖擋眼,她極力地將眼睛睜開,瞇成一條縫,卻看見,一個大火球從司燁的胸前分離出來,那火球逐漸升空,剎那間便把天地照射穿透,天,亮了。
司燁飛回到她的身邊,看見她一臉的錯愕,欲言又止,問怎么了。
“你,你的身體里住著一個太陽?”
司燁心想她應該是看見太陽從自己身上分離出去,才如此問。她的手此刻卻伸到他的身上,剛想觸摸卻被司燁緊緊握住。
“沒有人教過你,男女授受不親嗎?”
雪沁直直地搖頭,男女授受不親是什么意思?她揚起臉來,一臉疑惑地問:
“我只是好奇,為什么你的身體里能藏住一個太陽。”
他松開了她的手腕,繼而轉身背對著她,沉默,良久才說道:
“在外人眼里看來,它是太陽,但事實上,它是我的心臟。”
她又是一臉錯愕,心臟?既是心臟為什么能分離出身體?還掛到天空之上當太陽?神仙的腦袋,真真是異于常人,她嘆息一聲直搖頭說:
“如果我是你,我肯定不會把我的心臟掛在天空上,它既是我身體的一部分,那么我就會好好保護它,不然萬一它被鷹叼走了怎么辦?”
司燁聽后只是笑了笑,像她這樣的小妖,又怎會理解何為天下蒼生?
他的九個兄長,和他一樣,都是將心懸于天地,給眾生光明的神,到頭來卻遭設計以至于九個兄長被射中心臟而身隕神滅,他也曾怨恨過,痛苦過,并且想要報復過,只是,當他看到人間疾苦,六界動蕩,波瀾橫生,他終究沒有辦法置身事外,畢竟,人死不能復生,何況兄長的死也與眾生無關,所以,他又將心懸于天地,昭示日月,即便險象環生,即便身隕神滅,但他都執著無悔。
“所以你注定成不了佛,只是魔。”
雪沁沒再搭話,她既不想成佛,也不想成魔,她覺得她現在的狀態就挺好的。
司燁“嘩啦”一下抖開了扇子,一個人怡然自得地扇著風,雪沁在旁忍不住插話道:
“太陽既是你的心臟,那你會不會覺得把它放在身體里很燙?”
司燁轉過身去繼續扇扇子。
“還有,你把心臟整個放出來,你為什么會沒事,人沒了心臟不會死嗎?”
司燁搖了搖頭,繼續扇他的扇子。
“日神,難道你就沒遭人恨過?那些恨你的人難道就沒有人想把你的心臟毀掉?”
“我說你,是不是應該去布朝霞了?”
她撇了撇嘴,“哦”地答應一聲,旋即靜靜地坐在云巔之上織云紡霞,只是眼睛會久不久地偷瞄一下司燁,就說織云這項工作還不錯吧?可以跟著日神一起值班,還可以這樣正大光明地偷瞄他,想想就覺得開心。
她開心地手揮下一朵又一朵的云花和霞錦,她別出心裁地一改往日云霞的顏色和形狀,織出了她所見過的所有美麗景象。
三兩成行游園的姑娘,正賞花賞得開心,其中一個穿綠衣的女子抬頭仰望天空時,那繽紛絢麗的霞錦,完全將她的目光牢牢吸引住,她用手急拍了拍在自己身邊的女子,指著天空的云彩說:
“姐姐,快看,天上的云彩好漂亮。”
姐姐仰望天空時,看見那藍天之上,白色的云朵有牡丹狀,有菡萏狀,有白鹿狀,有鯉魚狀,也有仙女狀 美得令人移不開眼,她心中也暗暗驚奇,畢竟二十多年間,從未見過如此好看的云。互毆的兩人握手言和,爭吵的情侶也泣下沾襟相互擁抱…
司燁看見空中的云漸漸變了形狀,再看雪沁,她的手中出現的云如梨花般朵朵飄飛,又如梅樹般赫然挺立,她甜甜地笑著,笑得眉眼彎彎,無比的溫柔,透過云層看人間,多少人牽衣頓足,只為欣賞這純美如畫的霞云。
司燁眼角似有笑意,眼看他將要動身繼續西行,雪沁卻一聲“司燁”叫住了他,風簌簌地在耳旁吹拂,把她說出口的聲音吹送得極柔。
“以后的月圓之夜,可以都帶我回西丘嗎?”
他沒有說話,既沒答應也沒否定,只是背著手往西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