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丘一如即往的靜謐,甚至有些寂冷,天上一鉤彎月,樹上一壺清酒,酒邊一個醉漢,梨枝半倚。
在黑暗完全籠罩的夜,月亮的皎潔之光鋪天蓋地地傾斜下來,月神乘著云馬急奔而來,紅衣如血,墨發揮舞,她的手指間閃耀著一如彎月般潔凈的光華,肌膚白嫩如玉,眼睛深邃而細長,體態輕盈,資容艷絕。
但他的眼睛仿若無焦距般,輕易繞過她,低下頭對飲著壺中的酒。她輕輕移到他身邊,想奪過他的酒壺,卻被他緊緊拽住。
“月神不在天庭當值,跑到西丘所為何事?”
“我…就是想來看看你。”
“有勞惦記,若無其余事,請回吧!”
司燁下了逐客令,月神“哦”了一聲,卻心有不甘,一步一回頭,卻看見他又低頭飲了一口酒。
“日神,多飲傷身…”
但司燁卻完全沒聽見一般,直接攜著酒消失了,月神望著光禿禿的梨花枝椏怔怔的出神。
她失魂落魄地回到天宮,回到天宮之時已月上中天,桂影斑駁,整個天庭都在休憩,只有玉兔蹲在地上,靜靜地等她。她把毛絨絨的玉兔抱在懷里,一圈一圈地繞著天宮走,司夜幾萬年,她從未感覺哪一夜有如今夜般難熬,銀河璀璨看不到盡頭,東方遲遲未見白,她抱著玉兔呆呆地佇立著,佇立著......
雪沁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起了個大早,推開窗呼吸著清新的空氣,頓時覺得心曠神怡,遣云宮真是個好地方,她為自己能住進來而感到歡喜。匆匆盥洗完畢,捧著昨晚織就的白裳開開心心的開了門,卻發現身著玄衣的度辰坐在階上,近前一看,濃黑細密的睫毛緊緊貼著下眼瞼,呼氣如蘭,睡著了?度辰為什么會睡在這里?
她輕輕地挪了挪腳,坐到他旁邊,動作極柔極輕,但晨風吹來,飄起的衣袂還是揚到他身上,他緩緩睜眼,迷糊中看見旁邊的女子,他趕緊揉了揉眼睛。
“雪沁?你醒了?”
雪沁點了點頭,問度辰:
“你怎么坐在這睡著了?”
度辰昨晚去了趟魔界,回來后便到了遣云宮,擔心雪沁一如前晚遇到夢魘,便守在門外,卻不知不覺睡著了,雪沁見他不言語,便把手中的衣服交給了他,并拍了拍手以示輕松的說:
“本來我還想給你送過去的,既然你在這,那就直接給你好了,省得我再跑一趟。”
度辰接過,看了看,問:
“這是?”
“我給你織的衣服。”
度辰又看了一眼衣服,似雪的白,這是雪沁親自為他織的衣服?他似乎很開心,連眼角都笑得彎彎。
“額,不行,我還是要跑你宮里一趟的,因為我餓了,我想吃釀春糕。”
“好。”
“衣服你要試一下,合不合身。”
“好。”
緊接著,整個天宮都在傳著這樣一樁秘辛,那便是他們穿了十幾萬年玄衣的度辰殿下突然換了一身白裳,并且聽說這衣裳還是司云仙子親手織的。
眾神仙一聽,有的艷羨有的驚嘆有的流淚,自己單了別說十幾萬年了單了幾十萬年也沒見誰給自己送過衣服,更別說親手織了,而天宮中那些心有所屬的女神仙,都在偷偷學著織一種名叫雪綃的絲織品,好送給自己心儀的對象,一時,雪沁的遣云宮門庭若市,她已經不愁吃喝了,眾女仙給她帶來了各色美食,就是為了求一門手藝,她也樂在其中。其中一個仙子說:
“雪沁,明天就是月圓之夜了,明晚你到瓊花宮了,我種的諾神花明晚可以采來濾酒,到時候請你喝一盅我們宮的樂神釀,可好?”
在旁的仙子聽聞后都紛紛表示雪沁有口福,據說樂神釀喝后會助長神力,多少神仙想喝,但多少神仙連一口都喝不上,瓊花宮的仙子倒是大方,請雪沁,一請就是一盅,喝完少說也能增進千年的神力,所以眾仙子艷羨不已。
雪沁聽到月圓之夜后,便開始有些魂不守舍了,明晚,便是月圓之夜了嗎?
送走了群仙后,她整晚難眠。
司燁值班時,看到度辰著一身白衣出了南天門,正心下疑惑,卻聽到來往的仙娥竊竊私語,才知道那是雪沁所贈。原來,她織的衣服,能送自己,亦能送度辰,而且,還是同樣的顏色,可笑的是,她臨回汐宮時,還問自己喜不喜歡她,看她最近和度辰的種種,喜不喜歡這句話,應是也問過度辰了吧?
云層之上,火鳳凰駝著雪衣素裳的她緩緩而降,她的發絲宛若有生命般,在空中飛舞卻又絲絲落回她的肩上,胸前,環繞在她的周身,纖纖擢素手,云朵在她的掌中,精妙無雙,揚起的面容,有桃之粉嫩,有蓮之脫俗,增之一分太艷,減之一分太淡,那一雙深邃而又澄澈的眼,像是可以勾去仰慕者的魂魄。
她似乎看到了司燁,馭使火鳳凰往司燁的方向飛來,近前輕輕道了聲安,聲音溫柔好聽。
但司燁一如往常的冰霜臉,豪無表情地從她的身旁走過,眼見他就要消失,她急呼:
“日神!”
他頓足,極輕的鼻音里混合著滿滿的不屑,
“有事?”
“今晚,請你帶我回西丘好嗎?”
司燁站在原地一言不發,雪沁的心頓時涼了一截,她的指尖在掌中掐出了極深的一道痕,她眼神里的光慢慢黯淡下去,又似乎想起了什么,那光又慢慢集聚。
“如果你今晚肯收留我,我可以答應你一個條件。”
司燁冷哼了一聲,繼而蔑笑道:
“我認為,向你這種水性楊花的女妖,根本不具備和我談條件的資格。”
他以為她雖是妖,但充滿靈性也富有人性,所以自她走后,他一直宿在梨花枝椏上,從未回過覆華宮,只為了能保存住她存在過半點氣息哪怕是痕跡,但沒想到,她竟是這樣的一個妖,一個求男人收留過夜還給男人允諾的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