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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二章 寒獄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宋懷竹現在的體溫過低的緣故,紛紛揚揚落在男子身上的積雪一直沒有融化,他整個人仿佛要被雪給掩埋了一般。

  “宋公子?宋懷竹?”朱鸞收回手,喊了兩聲,但眼前的男子躺在冰雪里一動不動。

  朱鸞彎腰湊近男子的面龐,耳中辨出他的依舊有呼吸,但氣息紊亂之至。

  以宗師的境界,這是很難出現的情況。

  朱鸞側耳再細細一聽,發現這男子看上去沉靜,實則能聽到牙關咬緊的咯吱聲。

  那聲音極其壓抑,朱鸞熟悉這種聲音,這是極度能忍的人在格外煎熬苦楚是才會發出的聲音。

  意志堅韌的修行者,即便萬箭穿心都能一聲不吭,而發出這種聲音,表面這個人正在經受某種常人無法忍受的苦痛。

  宋懷竹上半張臉都戴著白玉面具,朱鸞看不到他的神情。

  而露出的半張臉,一如既往薄唇緊抿,仔細看,能看到男子線條優美的下頜浮出一粒粒的小冰珠,想必是沁出的冷汗凝結而成。

  朱鸞拂開宋懷竹手臂上的積雪,然后發現男子的雙手緊抓地面,凍得堅硬如鐵的地面居然都留下了深深的指痕,看上去觸目驚心。

  耳邊聽著那緊咬牙關的聲音,朱鸞心中泛起陣陣寒意,她雖然和這男子沒有什么深交,但她深知他定是意志堅如鋼鐵的人,不是那種受不得疼耐不了寒的人,可想而知,他此時所承受那種苦痛,肯定無法用言語來形容。

  朱鸞環視四周,沒有看到一個人,一直和宋懷竹形影不離的那個師弟也不見蹤影。

  眼前的男人身上的寒氣越來越重,氣息也越來越紊亂,開始喘息起來。

  越是壓抑,痛苦就越是深重。

  朱鸞靜靜看著雪夜獨自一人躺在山林深處的男人,像是看到了無論何時都不愿放下榮耀躲入林中療傷的猛獸一般。

  朱鸞蹲下來,朝宋懷竹手上的脈門摸去,想要查探他一下到底怎么了,然而她的手指甫一貼上他的手腕,男人冷如冰的身軀就像是一個無底洞,她身上的熱度仿佛被瞬間全數吸了去,朱鸞打了個激靈,全身汗毛豎起,渾身的雞皮疙瘩都冒了出來。

  能讓未明境宗師都落得如此下場的寒氣果然不同凡響。

  鮮少感受到如此冷意的朱鸞顧不上體會這新鮮的感受,她嘗試調動真元,但還是無法和手指處傳來的冰冷對抗。

  更可怕的是,兩人身邊的氣溫也在迅速下降,宋懷竹的眼睫上都掛上了霜。

  朱鸞不清楚宋懷竹這突如其來的病癥是怎么一回事,也不知道這個年輕宗師在這樣的寒冷下到底會不會有事。

  雖然她以自己的親身經歷證明宗師也是會死的。

  她前前世是被燒死的,不是被凍死的。

  她這輩子也不想嘗試這種新鮮的死法。看宋懷竹這個樣子,也不像是馬上就會死的樣子。

  現在最明智的選擇就像她之前和阿元說的那樣,就是當做沒看見,回去烤火就好。

  朱鸞保持著之前的姿勢,靜靜地注視著眼前的男人。

  不光是自己無法抵御這種寒意,甚至無法控制力量的暴走,這份寒冷甚至會波及到他人。

  想必正因為如此,這個男子才會選擇避開眾人,在這樣的一個地方撐過去。

  她生平第一次感受到這樣徹骨的寒意,待在他身邊,宛若掉入無盡的冰冷深淵。

  而他現在,應該正在這個深淵里掙扎吧。

  即便周圍一個人都沒有,這個人還是咬緊牙關一聲不吭,倒也是算是個漢子。

  不論平時多么強大,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地獄,他有,她也有。

  周圍越來越冷,有白色的哈氣在朱鸞的口鼻出升騰。

  畢竟是救過自己性命的救命恩人,如果就這么走了也太沒人情味了一些,朱鸞在心里對自己說道。

  朱鸞低頭看著她貼在男子手腕處,已經凍的發紫的手指。

  即便接觸時那么冰冷,但她的手指一直沒有離開。

  朱鸞嘆了口氣,隨后又吸了口氣,寧心靜意,開始嘗試調動朱雀神魂。

  因為朱九小姐的這幅身體過于脆弱,在英國公府動亂后,朱鸞一直避免覺醒神魂,因為在她沒有錘煉好這幅身體的時候,讓朱雀的神魂在這幅身體里完全覺醒,等于將大海注入一個小小的容器里,還沒有注完,容器就會破裂。

  朱鸞小心地調整的著內息,避免神魂的完全覺醒,努力控制在現在能承受的范圍里。

  隨著她的喘息聲,額角沁出細細的汗珠,身體內終于升起一絲暖意,被動的青紫的手指也逐漸恢復紅潤,有了知覺。

  朱鸞松了口氣,開始為宋懷竹把脈。

  然而就在朱鸞仔細感受了宋懷竹的脈息后,好不容易恢復知覺的手指再次僵住了。

  “怎么會這樣?”朱鸞手指按在男人的脈搏上,一時怔住了。

  隨后她調動真元,更深入探查了一遍。

  強大的反噬力傳來,朱鸞劇烈地咳嗽的起來,手指迅速離開男子的手腕。

  朱鸞努力控制住胸口翻騰而上的血氣,神情復雜地看著眼前雙目緊閉的男人。

  即便陷入昏迷,但這個人的防備心理依舊極強,她剛想再深入一些,就立刻被他浩瀚如海的內息給彈了回來,如果不是她留了個心眼,撤出的速度夠快,方才那一下就能讓她受極重的內傷。

  朱鸞看向自己的手指,微微捻動了一下。

  雖然剛剛沒能在深入,但前后兩次,那熟悉的感覺已經足夠讓她認出來這連宗師都承受不住的寒意是什么了。

  說是寒意,不如說是寒毒更為合適。

  她曾經在極近的距離觀望過這種令人痛不欲生的痛楚,所以是她,是公主的話,不會認錯這種毒。

  方才她覺得這個男子仿若身處無盡的冰冷深淵,某種意義上,她一語成讖。

  因為這股寒意,的確來自于無盡的冰冷深淵。

  來自于大周最黑暗的地方,只囚禁犯了十惡不赦大罪犯人的天牢之一,寒冰天牢之中。

大熊貓文學    英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