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悉尼失陷了!”
聽到這五個字的時候程林正在專心雕刻。
學院的人工湖畔的紅漆長椅很寬。
盤膝坐著很舒服。
將后背靠在椅背的曲線上,雙腿之間則杵著一根粗大的青綠玉石。
程林左手扶著石柱,右手捏著刻刀在認真地雕刻結界。
聞言抬起頭看了眼氣喘吁吁的付仲庭。
指了指椅子上的冰紅茶,“別急,喝口水,慢慢說,發生什么了?悉尼出事了?澳大利亞那個?”
付仲庭一路跑過來,扶著膝蓋,喘氣點頭,“當然就是那個,就在今天凌晨,完了!整個城市,都完了!”
“唔,是么,坐下說。”程林聽了略顯意外,隨后神態淡然地拉他坐下,他這副神態令付仲庭頗為不解,“你都沒有別的情緒的么?那可是悉尼啊!你究竟知不知道這個名字意味著什么?!”
程林低頭朝著手里的玉石吹了吹,拂去碎屑。
然后將其與刻刀放在旁邊的背包里,語氣平靜說:“悉尼,澳大利亞新南威爾士州的首府,是那里的金融中心、旅游勝地,歌劇院、海港大橋…我都知道,還有什么?哦,對了,2000年的時候舉辦過奧運會,申奧的時候只比咱們夏國多出區區兩票…還有什么要補充的么?”
說著,他扭頭看向付仲庭,目光淡然。
“…你看看視頻吧。”
付仲庭被懟的沒脾氣,嘆了口氣,拿出手機點開個視頻遞給程林。
接過來,從始至終地看完這段足足有二十分鐘的視頻錄像。
等屏幕黑下來,程林深吸了口氣,閉上了眼睛。
這一刻的他情緒上才算真的有了動容。
既然已經明確了處于推演中,程林本以為自己可以笑對任何變化,比如悉尼的陷落,但當他看到這段實況錄像的時候,才發現自己終究還是做不到。
昏暗、鮮血、縱橫城市的詭異魔物,目測數百米長的觸須、攔腰截斷的大樓、被碾為廢墟的那座舉世聞名的歌劇院…無數人類的哀嚎、痛苦、絕望的尖叫…暗沉的,仿佛蒙著一層血光的夜空…
“就在凌晨,悉尼海域的漩渦異常擴大,有疑似七品的魔物沖破了當地官府的防線,闖入城市,肆意破壞,殺戮,僅僅一夜,整個城市幾乎成為一片廢墟,死傷無數,城市完全癱瘓。”付仲庭在一旁顫聲敘述。
“七品魔物…?澳洲的強者呢?軍隊呢?都去哪了?”
付仲庭搖頭:“澳洲的修行者本來就比較弱,加上對這件事缺乏足夠的重視,軍隊則根本沒有進行布防,等反應過來進行反擊的時候,又礙于城市的復雜環境,難以組織起有效的反擊,如今澳洲沿海已經徹底亂了,這個消息實在太大,根本隱瞞不住,就在剛剛,各國已經相繼公開了這件事…”
“咱們夏國…”程林問了句。
就只見付仲庭沉默著點了點頭。
程林沒有繼續問,他可以輕易猜想出民眾的反應,而在這個時候,民眾如何想已經不重要。
“帝都…特理部…應該有指示了吧?”
“不清楚,我現在知道的消息只有這些,不過剛才過來的路上遇上了輔導員,他說讓咱們做好準備,很可能…真的要行動了。”
說完,付仲庭扭頭就離開了。
留下程林一人坐在湖畔,靜靜凝望那片湖水中已經枯黃的荷葉。
片刻后。
他將玉石與刻刀收入靈界,起身向教學樓走去。
不出意料的,接下來的半天,傳回來的消息越來越多,學院里的氣氛也越來越緊張和壓抑。
大概是考慮到之后需要他們這些人出力,學院也開放了內網訊息。
于是,學員們得以第一時間或許了許多尚未公開的新聞。
三班教室里。
“連港和港島海域都已經封鎖了。”
“帝都最新的文件,大家看一下這是什么意思?”
“不會真的要讓咱們上戰場吧?不是還沒畢業…”
“這事怎么偏偏讓咱們司局給趕上了?憑什么?”
有人沮喪擔憂,有人憤憤不平。
旁邊一人聽了面露不渝,起身拍了拍手掌,大聲道:“大家不要慌,怕什么?這正是我們建功立業的機會!前幾次投影咱們都沒有機會去,這次是千載難逢的時機,那句話怎么說來著?成神證道,正當其時!”
話音剛落,有聲音諷刺道:“你網文看多了吧?真以為自己多厲害?悉尼整個城市都被毀了,你覺得你擋得住?咱們去了就是炮灰!”
“夠了!羅子裕你說的什么話?我看你思想就有問題!”
“你特么少給我上政治課!”
下午的課也停了,據說是老師去開會了。
學員們這下更沒了顧慮。
起初還是正常討論,漸漸的,竟然分成幾個派別爭吵了起來。
他們終究只是步入修行不到三個月的少年人,熱血有之,膽怯亦有之,有人熱血沖頭,恨不得直接殺去連港,建功立業,也有人恐慌膽怯。
悉尼的事對他們的沖擊太大了。
一片喧鬧中。
程林靜靜坐在教室里,翻看著課本,對四周的嘈雜視若無睹。
“程林我就服你,都這時候了還能看的進書。”旁白的小胖子唐金定湊了過來,低聲說。
程林聞言淡淡一笑,“推演還不知道什么時候結束,當然要抓緊時間多學些,等回到現實,就可以省些力氣。”
小胖子愣了下,然后迷惑地抓了抓頭發,“你又說些我聽不懂的話了。”
“聽不懂沒關系,反正說的再多,也影響不到現實。”程林笑笑,看了眼教室中那爭吵的兩方人,意有所指。
小胖子不知有沒有聽懂,只是嘆了口氣,問:“你說,咱們真的會被派出去對付那些怪物么?”
“你怕了?”程林問。
“恩。”唐金定低下頭,聲音如蚊吶。
“害怕是正常的,如果有選擇,誰愿意死?只是有些事,既然改變不了,那就想辦法讓自己能多活些時間。”
“哦…”小胖子低低應了一聲,也不知道聽沒聽進去,“程林,你好像一點都不害怕啊,我知道你已經是四品了,很強,但是我來學院之前,我媽就跟我說,這社會出頭的櫞子先爛,天塌了,先砸死高個子的…我修為低,能往后躲,你怕是躲不掉…你要小心一點啊。”
程林聽了很開心地笑了起來,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說:“不用擔心我,我有無限復活的。”
“你又開始說怪話了。”
“哈哈。”
正說著,忽然,教室門被推開,汪達明走了進來,教室猛地一靜,之后便只見汪達明沒看其他人,只是看向某一處,說:“程林,跟我出來下。”
“好。”程林起身,欣然往外走,正在一旁扎堆聊天的花蓓、謝青珂、肖寧雨三女同時看過來,意識到了什么,嘴唇張了張,就只見程林沖她們輕輕擺手,就此出了門。
來到門外。
“老師,有什么事么?”
汪達明看了看他,說:“楊副司傷勢差不多治好了,準備帶人去連港,聽說你踏入了四品,讓我過來征求下你的意見…現在人員緊缺,尤其是三品以上的戰力,你…”
程林絲毫不意外,笑道:“我去。”
“你…”汪達明大概是準備了一肚子說辭,畢竟程林的身份還是學員,按照規章條例,沒道理臨時征調,這也不合規矩,只是沒想到程林答應的這般痛快。
“你也是有權拒絕的,畢竟…連港現在真的不安全。”將準備好的說辭咽下去,汪達明猶豫道。
程林微笑:“雖然我不像孫驍那樣喜歡看聯邦大片,但是‘能力越大,責任越大’這句話還是聽過的,行了,楊副司什么時候走?我跟車?用帶點什么嗎?”
“馬上就走,什么也不用帶,等到地方,武器、藥劑等等都直接從司局庫存里拿,這屬于臨時資源撥配。”
“好。”
兩人都不是喜歡拖沓的人,談妥后汪達明當即健步如飛,帶著程林壓著走廊一路出了教學樓。
出門右拐,上了主路,然后快步來到了大門處。
這時候,一輛車已經停在那里。
“楊副司,程林來了。”汪達明說。
“好,上車吧。”楊從憲坐在車后座,車玻璃搖下來半扇,聞言深深看了程林一眼,主動推開車門,屁股往里挪了挪,給程林讓出了位置。
“楊副司。”程林進了車,沖他點點頭,打了聲招呼,這才躺坐在了座椅上。
車門砰的一聲關嚴實了,就看到大門的黃黑色條紋電子欄桿抬起來,這輛車緩緩前行,出了門,沿著公路向市里極速駛去。
透過后視鏡看到學院建筑越來越小,程林這才開始打量車內的人。
開車的司機一人,副駕駛上有個小翻領,臉生,不認識。
后座之后楊從憲和他兩人,倒是不擠,只是車內的氣氛很是沉重,壓抑,就像是這暗沉的天空一般。
楊從憲整個人衣著筆挺,與當初自己最早看到他的時候沒有什么區別,依然干瘦,臉龐蒼白。
那雙按在雙腿上的手蒼勁有力,暗筋凸起,看不出受了傷,不得不說,治療修行者果然神奇。
想要開口搭個話,又不知道找個什么話題。
猶豫了半天,直到看到車子并未朝著機場方向去,程林才道:“咱們不坐飛機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