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人?”
市政人員們有些錯愕,在這樣的清晨,遇到這樣一個奇怪人,這件事本就充滿了詭異。
只不過,此刻,他們還有更加嚴肅以及沉重的事要做,無暇顧及這個奇怪的東方人。
“請讓開。”
“好。”
程林走到街邊,站在一只黑色的,吊著白色燈罩的路燈下。
靜靜凝視著市政人員們前行,間或遇到擋在路上的汽車,便會有人上前查看,隨后便會傳來沉悶的,惶恐的,卻強自鎮定的聲音:“這里!又死了一個!”
“還有這輛!也有!”
“天啊,死了,都死了!到底發生了什么?”
“閉嘴!不要亂動,我們的任務是清理積雪!”
市政人員們哪里見到過這么多的死亡?幾乎都已慌了神,只有少數還能強自鎮定,指揮,然而他們顫抖的聲音也暴露了內心的焦躁和恐懼。
死亡。
到處都是死亡。
偌大城市,彌漫著死一般的壓抑!
“轟隆隆…”
鏟雪車繼續向前,將那厚達膝蓋的積雪推開,雪太大了,很多人從打降生都未曾見過這樣大的雪。
程林靜靜站在路邊,抬起頭,看了眼暗沉的天空,仍舊有雪花在飄舞,只是勢頭小了很多,他此刻已經意識到,這次,世界迎來的是氣溫驟降,以及暴風雪。
“只是…不清楚,到底會嚴重到什么地步。”
“按照程序說的,昨夜的寒潮覆蓋全世界范圍,也就是說,這不僅僅是一城一地的災難。”
“寒冷凍死的人數可能比我料想中更多,有多少?幾千萬,幾個億?”
程林思索著,這時候,腦海中再度有信息浮現。
你站立于路旁,靜靜凝視死寂的城市,昨夜的暴風雪帶走了全球數以億計的生命,然而此刻,人們尚且未曾反應過來,大部分生還的人們還不知道這個災難般的消息,然而很快的,或許下一秒,或許已經開始,昨夜死亡的人數將會成為爆炸性的消息,震撼全世界,引發全球性震動這是人類數百年來從未遇見的宏大災難,你心中感到不安,你決定去買一杯熱咖啡暖暖身體,可惜你附近所有的咖啡店都處于停業狀態,幸好,不遠處有個超市剛剛開門,那里可以滿足你的基本要求 與此同時,程林感覺口袋里多了些什么,摸出來看了下,是一張五歐元的紙幣,灰色的紙張,正面是一座希臘風格古典建筑,北面則是加爾橋。
程林看了這張紙幣幾秒鐘,仿佛在想什么,片刻后卻只是幽幽嘆了口氣。
抬起頭,便看到地上已經浮現出了熟悉的半透明的指路光標,他按照指引,順著光標走過了一個街區,看到了一家小超市,紅色橫格的背景色,白色的字母,認不出品牌。
超市的門前似乎已經清掃過了,門也擦拭過,但表面仍舊重新覆蓋了薄霜。
推開門,室內燈光開著,氣溫很低,即便開著供暖設備,依然很冷,柜臺前有個中年女人穿著厚厚的羽絨服,正在搓著手忙碌,在她面前,則是一個中年頭發略禿的男士他穿著青黑色的衣服,戴著厚圍巾和眼鏡,神態嚴肅,氣質看起來像是個學者或者律師。
“情況很糟糕,做好最壞的打算吧。”他說。
中年女人搓著手:“當然,我聽說昨夜好像凍死了人。”
“不是好像,就是。”
“天啊,為什么會發生這種事?杜蘭德先生,氣象預告并沒有提及昨晚會有這么嚴重的降溫!”中年女士顯得有些激動。
那位杜蘭德先生聞言沉著臉,接過來那杯剛剛沖好的熱咖啡,說:“或許,不只是簡單的氣候原因。”
這時候,中年女人看到了程林,有些意外,用英語問道:“您要來點什么?”
程林用純正的法語回應:“一杯熱咖啡,謝謝。”
說著,遞過去那張鈔票。
趁著女人去沖泡的功夫,他轉身看向杜蘭德,“您似乎知道些什么?”
杜蘭德審視著程林,這座城市里經常有外國游客過來,東方人也并不稀奇,但程林給他的感覺依然非常古怪,甚至是詭異。
“夏國人?”
“是的,剛才聽到了您說這不是簡單的氣候原因?”
杜蘭德沉吟了兩秒,說:“只是猜測。”
“愿聞其詳。”
“你知道雪球假說么?”杜蘭德說出了一個奇怪的詞。
程林搖搖頭,表示不清楚。
杜蘭德也并不意外,他似乎只是單純想要找個人傾訴,在這樣的時刻里,傾訴才能排解他內心的緊張和恐懼:
“那是地質學界提出的一種科學假說,主要是為了解釋世界范圍內,已經發現的新古元時期的冰河遺跡。”
“大概在距今6.35億年前,也就是新古元時期,地球上似乎曾經出現過一次全球冰凍現象,整個世界的海洋與陸地都被凍結,整個地球變成了一個完全被冰雪覆蓋的冰球,國際上將其稱之為馬林諾大冰期,在你們夏國也叫做南沱大冰期。
地質學界對此有許多種假說,其中1992年加州理工學院的地質學教授柯世韋因克第一次使用了‘雪球地球’這個叫法,或者叫雪球地球假說,此后也得到了包括哈佛大學地質學教授霍夫曼等同行的支持。”
“據猜測,歷史上,類似于雪球地球一樣的全球冰凍時間曾經發生過三次,所以…”
杜蘭德忽然沒有再說下去,只是喝了口咖啡。
程林意外地看向他:“不會吧,這未免太突然,有什么證據呢?”
杜蘭德搖頭,面色沉重:“沒有證據,但我總習慣往最壞的方向考慮。希望是我想的太多了吧,或許明天,氣溫就會慢慢回升,一切變得正常。”
唔,那你的希望恐怕要落空了…
程林心中想著,接過來自己的熱咖啡,喝了一口,看著杜蘭德轉身推開門,走入寒冷的街道。
等他離開了,程林才看向那位中年女人:“那位杜蘭德先生剛才和我說了個很奇妙的理論,您知道他是做什么工作的嗎?學者?或者大學教授?”
哪知那位中年婦女聞言怔了怔,說:“他啊…他是個獸醫。”
“…謝謝,再見。”
程林抿了抿嘴唇,同樣推開門離開了這家超市,推開門的剎那,他手里的溫熱的咖啡迅速降溫,冷卻,咔嚓咔擦,結冰,將紙杯撐出道道裂紋。
隨手將其扔在路邊的被積雪覆蓋的垃圾桶里。
程林四顧,發現大街上已經多了一些人影。
你從超市出來,靜靜地聆聽著清晨的城市,大雪阻礙了聲音的傳播,但你仍舊發現城市不可遏制地慢慢喧囂起來。
不知何處傳來一聲刺耳的尖叫,大概是某個女人偶然遇見了凍僵的死尸。
某個角落傳來凄苦絕望的痛哭聲,那是出來尋找親友的人們發出的。
淚水模糊了他們的雙眼,卻很快凍結,鏟雪車轟隆隆全力開啟,市政開始收拾這處于半癱瘓的城市 越來越多的人們知曉了昨夜究竟發生了什么,死亡的統計人數以恐怖的,令人膽寒的速度激增,城市的警局已經被人們包圍,各大醫院更是擠滿了嚴重凍傷的病人。
陰云籠罩的天空背后,寡淡的陽光潑灑下來,不帶任何溫度,整個城市,整個世界在復蘇,無人知曉究竟發生了什么,各國將此事歸咎于意外的自然災害侵襲,忙于安撫動蕩的社會。
然而…情況不會如人們所愿般好轉,而是繼續惡化了下去 程林默然站立,忽然四周景物驟然模糊,變幻,等再清晰下來,他竟然已經來到了另外一處街道旁。
他扭頭,便看到身旁的一塊城市公共展示屏幕亮了起來。
在不久前,這塊屏幕上滾動的還是情侶們關于真摯愛情的祝福語。
而此刻,卻只剩下一個猩紅的,醒目的感嘆號。
底下還有一行字母小字:
“最高等級,全球災難警告!”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