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薈忽然道:陸城主,靜夫人善舞,對舞蹈可癡迷?
不知她問這是何意,卻也勾起了陸時冥的回憶,怎是一個迷字可以明說的,她沉醉于自己的夢里,一個她可以永不停止的翩翩起舞的夢里。
寧薈心下一喜,那便讓人道一句,琉云城寧薈想討教靜夫人鼓上舞!
不多時,一個丫鬟深色匆匆又略帶喜色,趕忙到涼亭前就低頭恭敬道:城主,靜夫人勞駕您與幾位貴客移步芳華殿。
那好,走吧!
陸時冥拂了拂衣袖,面露喜色,已然不顧眾人的神色,抬腿就往芳華殿走,已經很久沒有見到他日思夜想的靜夫人了。
芳華殿外,卻見一片日光洋洋灑灑落下光輝,映在禁閉的朱門上,顯得這扇門異常醒目,陸時冥臉色倏忽一變,眼中精光一縮,正愁著這丫頭是不是在騙人。
忽聞咚咚咚三聲,門后傳來了擊鼓的聲音,朱門緩緩打開了。
殿內,一眾奴才身著紅色衣裳,站成了一個內圓外方的圖案,組成圓形之人手舉著一頂紅彤彤的圓鼓平整地放置在頭頂上,而組成方形的人則是半蹲著,亦是將鼓舉于頂。
他們身后的主殿門口,坐了一個人,手撫著古琴,還有一人,手握著蕭。
通報的侍女趕忙招呼道:城主,各位貴客,這邊請!
說罷引著眾人金殿,繞過舉鼓的大漢門,來到青黛瓦檐下,正在偏殿門口。
沒一會,只見主殿精雕細琢的緋門咣當一聲從里面打開,一位紅色輕紗,翩翩然的女子撐著一把紅油紙傘蓮步輕移,邁出了主殿。
但見芙蓉為袖彩云為裳,一片朱裙逶迤三尺,一面輕紗將掩其面,半見未見更是朦朧。
陸時冥微微一顫,葉濤望去,只見不過須臾,陸時冥眼角暈開一層霧水,滿眼的觸屏傷情,許久不見這一身紅衣了,這是她在他生辰時為他跳舞所著裙裳,他娶了另外兩位夫人之后,這件紅衣便被雪藏,他也許久不見她跳舞了。
趙依看了靜女這一出現,便是她也贊嘆不已,熱情似烈焰,美艷不可方物,眼神中的一抹清冷更是旁人無法模仿的。
靜女淡淡掃過眾人一眼,隨即微微一笑,似乎百花爭妍都不及她一人的姿色。
錚錚…
亮麗的琴聲徐徐響起,漸漸如潮水般四溢開去,充盈著芳華殿內每一個角落,琴聲委婉連綿,又如山泉從幽谷中蜿蜒而來,緩緩流淌,昵昵兒女語,恩怨相爾汝。
應著古琴樂曲,靜女走進陽光下,按照陸時冥的年齡,靜女和他成親時少說也是豆蔻年華之時,現如今應該是三十有幾,看起來卻是窈窕秀美,仿佛她是撐著輕薄的油紙傘在雨中漫步的妙齡少女。
柔軟的輕紗袖從手腕輕輕滑落,露出嫩筍般的手臂,靜女將手中的油紙傘忽然擲向長空,紅傘隨風搖搖飄起。
靜女三寸金蓮著一雙紅色繡花鞋,腳尖輕點地面,飄飄然如同月中仙子,已然躍到排列為方形的鼓上去,卻是獨腳占鼓,身姿一變,呈彩雀之影,芊芊玉手信手一捻,指腹捏住了紅油紙傘,眾人不得不感嘆靜女身輕如燕,舉鼓之人竟分毫未動。
琴音劃然變軒昂,轉像勇士赴敵場。
靜女隨著琴音,不停地旋轉著輕捷的步子,在鼓上做出更令人嘆為觀止的舞姿,飄逸的袖角、裙裳如陣陣微風、輕煙、薄霧,時而急切,時而舒緩。
清顏紅衫,青絲墨染,若仙若靈,只看得侍從們神魂顛倒。
陽光下的女子時而抬腕低眉,時而輕舒云手,手中紅傘離手而去,方飄離,被靜女細足一勾,紅傘悠悠折回,撐開合攏,似筆走游龍繪丹青,玉袖生風,典雅矯健。
樂聲清泠于耳畔手中紅傘如妙筆,轉、甩、開、合、擰、圓、曲,流水行云若龍飛若鳳舞。
正在眾人看得癡迷之時,琴音卻戛然而止,靜夫人的動作也隨即停了下來,將手中紅傘合攏,芳華殿里頓時掌聲如雷。
舉鼓之人雙膝微屈,競相屈成一座臺階,令靜夫人款款走下鼓臺。
她端莊優雅地向陸時冥和賓客走來,停在三尺之外,微微揖身,道:靜女見過城主。
轉頭看向蕓夫人,微微一笑,蕓妹妹好!
又同葉濤等人道:幸會!
蕓夫人方才見她一舞,一邊看得興致盎然,一邊又羨慕嫉妒,這會干脆就不理她。
夫人休息會。陸時冥關切道。
靜女淡然笑之,抬手將面紗摘了下來,露出輕紗下一張傾城雪顏。
眾人只覺得眼前一亮,靜夫人不過二十三、四歲的模樣。
靜女不顧她們的好奇,看向寧薈,謙卑道:楊夫人,接下來這一段,我靜待你的指教。
看完她一舞,寧薈縱是身姿再好,也不敢大放厥詞,一時進退維谷,鼓上舞,自己未嘗深學,靜女在鼓上起舞如履平地,她唯有心驚了。
夫人一舞,已然勝過寒蟾仙子,寧薈不才,此刻竟是心生膽怯,不敢壞了夫人這一舞《百鳥晨昏》。
靜女微微一笑,討教討教,既已討,何懼教?
想來的確是她以此話引靜女相見,此刻反悔,可就無信可言了。
寧薈坦然道:獻丑了。
靜女笑罷,將手中的紅油紙傘遞給了寧薈。
看著她曼妙的身影向鼓臺走去,楊寒心里生出一絲擔憂,薈兒是舞者中佼佼者,可是他卻未見她在鼓上舞。
寧薈沿著方才靜女下來的鼓上走回鼓臺中央,做回方才靜女收尾的曲項向天歌的舞姿。
琴音再次彈奏起來,合著上次的樂曲,卻在其中加了蕭音。
寧薈輕步曼舞像燕子伏巢、疾飛高翔像鵲鳥夜驚。美麗的舞姿閑婉柔靡,機敏的迅飛體輕如風,她的妙態絕倫,她的素質玉潔冰清。
和靜女不同的是,寧薈跳出來的感覺是更加清麗的,更顯內斂,修儀容操行以顯其心志,獨自馳思于杳遠幽冥。志在高山表現峨峨之勢,意在流水舞出蕩蕩之情。
不多時,寧薈已然在鼓中央,細股緩緩抬起,竟以丹鶴長鳴姿勢立于鼓上,而紅傘落回她手中。
待到寧薈緩緩來到眾人面前,靜女才驚嘆道:果真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妙哉妙哉,靜女自嘆不如。
讓夫人見笑了。
舞是好舞,我喜歡,可是你們今日來這里,可是不僅僅和我合這一曲《百鳥晨昏》吧?
寧薈和趙依面面相覷,皆是面具難色,靜女道:我想你們也是為了我好。
夫人,你能如此想自然是最好。陸時冥開口,他竟已經不知如何和她說起自己來這里的目的。
靜女聞言若有所思,沒片刻,不喜不悲,亦是不卑不亢,開口道:我那天,并沒有讓人去叫她。
陸時冥震驚地睜大了眼眸,夫人,你…
可是浣姐姐身邊的丫頭說了,是你叫我的浣姐姐。
靜女哼哧一聲,竟是不屑于回應這樣的話,卻還是悠哉悠哉開口,你都說了是她身邊的丫頭說的,不是你親眼所見,或者親耳聽聞,何況這個丫頭又是哪個丫頭?
就是…蕓夫人頓時急得跺腳,自己竟然一下子想不起來那個丫頭叫什么名字,明明她在浣夫人身邊那么久,自己經常見到她,可現在真的對她似乎沒有任何印象。
我一直相信夫人與此事無關,這事就這樣告一段落,誰也不用再提了。陸時冥忽然插嘴,語氣強硬得不容置否。
回居舍途中,
四人皆是困惑重重,趙依開口打破了沉靜,陸時冥顯然包庇靜女,可靜女到底是真的有罪還是無罪,我們不能妄下結論,還有說書先生,究竟死于誰手?
說書先生在決定說出城主的故事那時,便知道了會引來殺身之禍,現在想來,說書先生知道的,很有可能我們正需要。
趙依詭笑,:我們不能從活人口中得知,卻可以讓死人說話。
葉濤和楊寒卻覺得雖是不厚道,卻覺得方法可行。
趙依喜道:濤,我與小薈去文月坊逛逛,這等血腥的事,我們就不看了,也不聽了。
分別后,趙依和寧薈真來可文月坊。
我就是一顆死珠,用你們人間的話來說,就是殘花敗柳,
依依,我們都在輪回里重復生與死,我也好,你也罷,我們都不能改變上一輩子遇到的人和事,也不能自主選擇下輩子遇到的人經歷的事,我們只要過好這一輩子就好,不要帶入上一世的愛恨情仇好嗎?
我做不到,我做不到。
依依,我不想留有遺憾,我不管你前世什么身份,今生你是我葉濤心里認定的妻子,不會改變了。
可是…可是我,你不介意嗎?
我不介意。
不行,還是不行…
依依,相信我。
大師兄,趙姐姐怎么樣了?
已經睡下了。
那就好,趙姐姐到底怎么了?
依依應該是被刺激,想起了什么害怕的事,沒事,她情況好多了,在睡著呢!
好,我晚點過來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