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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四章 貓鼠游戲(一)

  當云王畏罪自殺的消息傳入京都的時候,許多朝臣百姓都暗自松了一口氣。這件事終于了結了,這場戰也打不起來了。說來也有些可笑,昔日里云王在戰場上喋血殺敵方才換來朔云的安寧,如今反倒是用死完成了這件事。

  然而,朝臣和百姓們的喜悅并未持續多久。云王死后,望月糾集的徘徊在邊境的十萬大軍并未散去,而是突然發起進攻,由于守城戰士的松懈且一時無將可用,望月竟一時攻破了三座城。

  一夜之間,風云變色,直到現在此時,朔云的人們才隱隱驚覺,他們似乎受騙了。

  這場戰是必然要打的,無論是云王活著還是死了。這或許就是望月的一場陰謀,云王死了,朔云便失去一員猛將,再也無人能擋望月的鐵騎。

  然而,這世上并沒有后悔藥可以吃,他們縱然再后悔,云王也不可能活過來與望月一戰了。

  只是,他們可以受騙,為何連皇帝也會受騙呢?

  千里之外。

  “這安逸的日子過得久了,就連一點血性都沒了嗎?望月都欺負到頭上來了,而朔云竟想著用大將軍的命來換取和平。這樁事記載在歷史上都會被后人恥笑。”

  籠罩在晨光中莫云山,安寧靜謐,山上站著兩個人,皆都朝著北方站著。

  說話的人是一個羽扇綸巾的年輕男人,一副文人打扮,偏偏從骨子里流露出的都是痞性與桀驁不馴。此人名喚羅甯,乃是公孫奕的副將。

  “百姓的骨子里是渴望和平的,只要有人稍微煽動一下,他們的本性就會戰勝血性,這一點無可厚非。”公孫奕客觀分析道。

  “將軍此時竟然還幫他們說話?幾個月不見,向來心狠手辣的將軍竟然變成了圣父?”他的語氣里充滿了嘲諷。

  公孫奕斜視著他,眼中閃過一道冷光:“羅甯,幾個月不見,本將的副將竟然成了油嘴滑舌的文人,也不知本將座下的右將軍盛今然怎么看。”

  羅甯的臉上立即飄上一絲可疑的紅:“將軍,您這就不夠意思了,咱們男人間的談話,您牽扯一個女人干嘛?我還有個疑問的地方,皇帝為何說你死了,要是說你逃了,反而對他有利一些。”

  云王逃了,那望月宣戰便可以歸罪于云王身上,朔云的百姓或許沒那么快醒悟過來他們受騙了。朔云百姓會更加恨云王,覺得這一切都是云王導致的。

  “我們的陛下自然是權衡了利弊,他要云王成為一個死人。在他眼中,云王比望月更具威脅力。”

  “喲,將軍,您還真是會往自己臉上貼金!”羅甯吹了一聲口哨,流里流氣道。

  公孫奕額頭的青筋抽了抽,忍住暴打自己副將一頓的沖動,嘴唇緊緊抿著,望著北方。

  “將軍,您的愛妻還在梁城做人質呢。將軍跑了,皇帝一定勃然大怒,不知道怎么折磨您的愛妻,將軍您就忍心?”公孫奕在邊疆的三十萬大軍,便是羅甯帶領著的。他未曾入京,只聽聞將軍娶了一房娘子,且對娘子寵愛非常。看著將軍那張常年冷冰冰的臉,羅甯根本想象不到將軍是怎樣寵愛他那娘子的。

  “我了解她,若是她不能從梁城走出來,那就不是顧水月了。”公孫奕道,眼睛里暗暗含著一絲自豪。

  羅甯忍不住暗自撇了撇嘴。梁城如今可謂銅墻鐵壁,一只蒼蠅都飛不出來,將軍夫人竟然能出來?也不知是將軍對她太過相信,還是寵愛是假,將軍早就打算放棄她了。畢竟成大事者,必須舍棄很多東西。

  兩人在莫云上站了一會兒,便各自縱馬下了山。

  公孫奕入了軍營主賬,羅甯匯報了一番,便出來了,剛走出不遠,恰好與一人面對面撞上了。

  羅甯瞧著來人,便勾住了他的脖子:“段行,你是從梁城那邊來的,這樣匆匆趕來可是發生了什么大事?”

  “事關夫人的,將軍囑托過,一旦有事便讓我立即來報的!”段行急切道,奈何羅甯的力氣太大,他根本掙脫不了。

  “將軍夫人怎么了?跟我說說。”

  “皇帝說要凌遲處死夫人,但是夫人帶著整個云王府的人在皇帝的眼皮底下溜了。”段行道。

  羅甯頗有些目瞪口呆。他本來以為不可能的事,這位將軍夫人竟是真的做到了!

  “這位將軍夫人還真是不一般,若是能有機會會一會…”

  “恐怕沒機會了,皇帝此番已經怒極,以重金買了齊重玉,讓他將將軍夫人抓回去!”

  羅甯聽到這句話也是一愣:“齊重玉?你說的是那個齊重玉?”

  “還有哪個齊重玉,就是那個渤海王的世子,放著王爺的位置不繼承,就要做個江湖人。他的追蹤能力極強。孤身入西域,竟將那擅長偽裝的窮兇極惡之徒抓回了朔云,在受害者家人面前處死,自那之后便名聲大噪,無數人想要收為己用。”

  “齊重玉性格怪異,行為詭譎,向來只抓窮兇極惡之徒,夫人跟這不沾邊,皇帝竟請得了他出山?”羅甯不禁問道。

  “千真萬確,這下我們的將軍夫人危險了,我得趕緊去匯報給將軍了。”段行說著便要擺脫羅甯搭在他肩膀上的手朝營帳走去。

  只是他還未走兩步,又被羅甯勾了回來。

  “這件事不能告訴將軍。”羅甯道。

  段行不禁看向他,有些疑惑:“將軍交代過的,夫人的一舉一動都要匯報給他…”

  “你傻啊,將軍要是知道齊重玉出手了,又怎能坐視不理?將軍去救夫人,到時候就被齊重玉一鍋端了。”

  羅甯說得確實有幾分道理。

  “那…怎么辦?”

  “跟哥哥喝酒去,這件事需要從長計議。”羅甯說著,便勾著段行的脖子,朝外走去。

  明州城距離梁城三百里的距離,緊挨著西川,延續了西川易守難攻的地勢,是僅次于西川的戰略之地。

  冬日的眼光照得人昏昏欲睡。

  在靠近城門口的一家客棧的二樓院子中,男人以慵懶的姿勢躺在臥榻之上。

  書童展開一副畫像在男人的面前。

  那是一個年輕女人的畫像,漂亮的眸子,精致的五官,笑著的模樣可以化開冬日的寒冰,眉宇之間帶著一股媚意。

  “公子,這是您唯一的線索,您就多看兩眼吧,早些抓到這窮兇惡極的女人,也好回山上修行去啊。”書童嘮叨道。

  被書童嘮叨地不耐煩,男人方才開口道:“就算本公子記住這張臉又如何?如今每座城都貼著顧水月的畫像,你覺得顧水月還會頂著這張臉招搖過市嗎?”

  書童愣了一下,不由得訥訥道:“公子說的有道理,那怎么辦?”

  “追蹤一個人,最忌諱的就是將注意力放在其樣貌年紀上。”齊重玉悠悠道,“不論男女老少,身形也會變,只看骨頭。”

  “骨頭?”

  齊重玉從臥榻上起來,敲了書童的腦袋一下:“說了你也不懂。本公子算了算時間,守株待兔——守的也差不多了。”

  哭喪聲由遠及近,白色的紙錢落了一地,幾個人抬著棺木從城外進入了城內。

  “老祖宗是生在明州城的,臨死前唯一的愿望就是落葉歸根,能葬在明州城。”

  “老祖宗啊,到明州城了,您看到了嗎?”

  “您安心去吧,兒女們已經完成了您的心愿了。”

  那些人哭得哀哀戚戚,行人不禁駐足,望向那沉甸甸的棺木,暗自嘆了一口氣。

  “公子,你撿人家紙錢作甚?死人的錢,撿了就是不吉利啊!”書童見自家公子撿死人錢,連忙制止道。

  齊重玉根本不聽他的,不僅撿了,還放到鼻間聞了聞。齊重玉聞著聞著,便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緊緊跟在那送葬隊伍的身后。

  這葬也是葬在山上的,一行人抬著棺木朝著明州城的郊區走去。

  “大家都累著了吧,不如休息片刻吧。”為首的婦人道。

  于是便停了下來。

  老婦人走到了棺木的身邊,手指在棺材板上敲了敲:“已經入了明州城了,但是有兩個人一直跟著我們。”

  棺木里響起了兩聲回應。

老婦人回頭看了看,便看到兩抹身影  “青年公子與一書童打扮的少年。”老婦人繼續道。

  老婦人等了一會兒,棺木里都沒有傳來響聲。

  “阿娘,這兩人來者不善。”少年公子走到老婦人的面前,低聲道,“若是我沒記錯的話,那人便是齊重玉。”

  少年的話音落,老婦人的臉色便變了。

  躺在棺木里的顧水月的臉色同樣變了。

  如今大街小巷都貼著她的畫像,且以重金懸賞,而云王府其他人則顯得無足輕重起來。于是,顧水月便想出這樣一個辦法,她躺在棺木里,以死后葬在故鄉的說法入明州城。這本來是天衣無縫的計謀,奈何她遇上了齊重玉。

  齊重玉此人,顧水月早有耳聞,齊重玉跟著送葬的隊伍,便說明他已經發現了什么。

  幾人心思各異的時候,齊重玉已經帶著書童,趕上了送葬的隊伍。

  “老夫人,小少爺。”齊重玉朝著他們作揖道,“我是齊重玉,奉命捉拿朝廷欽犯。這出城入城都要嚴格檢查的,你們被檢查過了,但是棺木里的人卻未曾被檢查過。”

  公孫麟的身體突然繃緊了,手放在劍柄上,隨時準備拔劍。

  齊重玉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像是看出了些什么:“莫非這棺木里的東西還不能看了?”

  老夫人連忙道:“齊公子莫要誤會。只是這死者為尊,這棺木里的又是他的祖母,這孩子一時接受不了…”

  “你們送葬,但是這紙錢卻產自梁城,莫非你們是從梁城一路送過來的?”齊重玉臉上的笑意突然退去,表情變得冷厲起來,“若是此時我看不到,稍后,便有州府的士兵攔下來看了。”

  “你!”

  老夫人連忙拉住了公孫麟。

  恰在此時,棺木像是突然滑了一下,發出一聲輕微的響聲。

  老夫人和公孫麟都捕捉到其中的含義。

  顧水月說‘開棺’。

  “娘!”公孫麟看向老夫人,眼里寫著拒絕。這一招太危險了,太容易暴露了…

  老夫人捏了捏公孫麟的袖角:“為了能讓老祖宗安心上路,斷了某些人的想法,開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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