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不是薛靈瑤的神情太過怨毒,施妙魚若有所感的回過頭,正看到薛靈瑤低下頭去。
她的手指交纏在一起,可以看到青白的骨節,也不知是冷的還是別的原因。
施妙魚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反倒是顧清池問道:“怎么了?”
聞言,施妙魚搖了搖頭,笑道:“無事。”
不知為何,剛剛那一瞬間,她幾乎有一種直覺的危險,讓她瞬間渾身僵硬。
不過這會兒倒是沒事了。
施妙魚不欲讓顧清池多想,又若有似無的掃了一眼薛靈瑤,見她乖乖的坐著,這才回過頭來,跟顧清池繼續說話。
這宴席的時候并不長,只一個多時辰便散了。
自然,散了的最大原因,是皇帝撐不住了。
內侍監宣告皇帝走的時候,施妙魚清晰的看到皇帝臉上的慘白,和他眉心的墨色。
看來,這位皇帝這些時日沒少受罪啊。
回去的路上,施妙魚將自己的發現說了,末了又道:“皇帝現在是飲鴆止渴,我看他那模樣,怕是也撐不了多久了。”
她說這些,原本是想讓顧清池留心,早做打算。
不想在聽完她這話的時候,顧清池卻是笑著捏了捏她的臉,反問道:“王妃觀察別的男人那么仔細,難道不怕本王吃醋么?”
聞言,施妙魚沒好氣的錘了他一下。這個人,怎么什么時候都能想到別的地方去?
顧清池不過是為了逗她一下,見她這模樣,便長臂一身,將她攬在懷中,一面低聲道:“你說的這些,本王知道。你放心,本王心中有數的。”
現下正是關鍵時刻,宮中的消息他自然半分都不敢放松的,所以這些事情他早就了如指掌。
不過聽到施妙魚這么用心的跟自己分析,顧清池還是覺得十分感動。
若不是施妙魚將自己放在心上,哪里會這么上心呢?
因此他說到這里,又摟著施妙魚輕聲道:“本王很感動。”
能夠得她一片癡心付與,他很歡喜。
聽得他這么說,施妙魚覺得臉上有些燒的慌,心中更是暖洋洋的,也輕聲回應道:“妾身總覺得自己很沒用,不能幫上王爺什么。”
平心而論,她覺得自己不是傳統意義上的好妻子。
進門以來,既沒有給顧清池生下一兒半女,也沒有幫他分憂的能力,倒是自己得他庇佑到如今。
施妙魚話中的意思,顧清池自然聽出來了。
他低頭在她發間落下了一吻,柔聲道:“不,你能在本王的身邊,便是對本王最大的幫助了。”
她是他的軟肋,卻也是他的鎧甲。
薛靈瑤進房間的時候,房中還是一片漆黑。
自從先前她被放出來之后,顧清池便在她的身邊安置了兩個丫鬟,與其說是丫鬟,倒不如說是監視她的人。
那兩個丫鬟自然是不會伺候人的,一應的活計都得由薛靈瑤自己來。
包括點宮燈鋪床被,都沒有人管。
她進房之后,將宮燈點燃,又把房門緊閉,這才靠著墻壁蹲了下來。
今夜發生了太多的事情,到現在她的腦子都是亂糟糟的。
那個陌生女人的威脅,對施妙魚的嫉妒,以及自己眼下狀況的糟糕,都讓薛靈瑤幾近崩潰。
誠然,那個女人的話很讓她心動。
若是殺了施妙魚,那女人真的能讓自己做了正妃的話,那么這一筆買賣倒是不虧。
可萬一那個女人只是在利用自己呢?
但是,那女人威脅自己,若是不照著她的話去做,那自己的性命難保的。
更何況,捫心自問,她薛靈瑤真的愿意過現下的這種生活么?
活的還不如一個丫鬟!
她自然是不愿意的,可她更怕生不如死。
先前體會到的那些手段,讓薛靈瑤只要一想起來,便覺得頭皮發麻。
她靠著墻壁幾乎呆了一夜,只聽到外面隱約的傳來更夫的聲音,薛靈瑤才后知后覺的反應過來,竟然已經三更天了。
其實這段時間她幾乎是放空了腦子,可等到將蠟燭吹熄的那一刻,她卻突然清明了幾分。
其實…這不是一個死胡同。
畢竟,這府上可不止她一個呢!
翌日一早,江玉妍才睡醒,就聽得門外丫鬟回稟,道是:“薛側妃來了。”
自從嫁進來之后,江玉妍跟薛靈瑤之間的關系便可以用劍拔弩張來形容。
所以得知她來了之后,江玉妍第一個反應便是不見。
誰知她讓丫鬟去回絕了之后,卻聽得門外丫鬟回稟道:“薛側妃說,您若是不見,她就在這門口待著了。”
聽得這話,江玉妍的眼中閃過一抹厭惡,這個女人,當真是討厭。
只是人到了門口,她還能真的將人給趕出去不成?
再者,她也有些好奇,這薛靈瑤無緣無故的來找自己,是要做什么?
因此她便清了清嗓子,淡淡道:“那就讓她進來吧。”
“姐姐醒的倒是早。”
薛靈瑤進門之后,不著痕跡的將這房中看了一圈,眼中的嫉妒便有些壓制不住。
都是側妃,可薛靈瑤這里的布置,卻比自己那里好多了。不像自己那兒,連個丫鬟都沒有,比下人房還寒酸呢。
對于薛靈瑤眼睛內的妒忌,江玉妍橋的真真切切,莞爾一笑,道:“比不得薛側妃。”
她一面說,一面端起茶盞喝了一口。
見她眉眼中的冷淡,薛靈瑤心中暗自罵了一聲,面上卻道:“這不是記掛江姐姐,所以夜里沒有睡好么。”
聞言,江玉妍只是微微勾唇,絲毫不掩飾自己的嘲諷,卻并未答話。
記掛她,是記掛她怎么還沒死么?
看到江玉妍眼中的不屑,薛靈瑤神情有些憤恨,只是一想到自己的目的,便還是克制了拂袖而走的念頭,輕聲道:“姐姐,你這些時候,難道就沒有人托夢么?”
這話一出,江玉妍只覺得心神一震,面上卻是道:“這話是什么意思,昨兒是上元節,又不是中元節。難不成妹妹糊涂了,連這個都分不清楚了?”
她話中的嘲諷絲毫不加掩飾,薛靈瑤越發的惱怒,聲音里便也帶出了幾分:“究竟是誰糊涂,還尚且不知呢。畢竟,我可不像姐姐,是個神女呢。”
這話說的不明不白,薛靈瑤卻又突然一笑,念了一句話:“神女有心,襄王無夢。姐姐,你這可是反過來了。”
驟然聽得這八個字,江玉妍瞬間眼神縮了起來,帶著顯而易見的冷意,道“薛靈瑤,你可知道自己在說什么?”
“我自然是知道,就看姐姐你知不知道了。”
薛靈瑤見她終于生氣,笑的格外的得意。
她就知道,這句話會戳到江玉妍的痛處。
畢竟,這話可是當年江玉妍為了討好太子,跟他說的。
她曾經跟蹤過了江玉妍幾次,倒是得知了她的秘密,還知道了她跟太子說的私房話。
什么——君為磐石妾似蒲葦,磐石轉移,蒲葦零落。
還有什么——神女原有心,襄王卻無意。
這些話顛來倒去的肉麻至極,偏偏那太子竟然也吃她這一套。
原本薛靈瑤是想要拿這些話去威脅江玉妍拿到一些好處的,可誰知道,還不等她想好自己可以用這個來換取什么好處的時候,太子竟然先死了!
太子一死,那些過往便灰飛煙滅,縱然薛靈瑤想要做一些什么,也沒了可以威脅的人。
當時薛靈瑤還十分遺憾過。
可是昨夜里,她被人威脅了之后,卻突然想到了這個上面。
那陌生女人可以威脅自己,那她也可以來威脅江玉妍啊!
昨夜那女人的交代,明擺著便是要拿自己當槍使,可她被威脅,沒有辦法拒絕。
但是那女人也沒有說,必須要自己動手吧?
找江玉妍,也是一樣的啊。
反正江玉妍有把柄在自己手中,只要拿捏好了,讓江玉妍替自己除掉施妙魚,到時候她再去做好人,將這事兒捅給顧清池。
府上三個女人少了倆,這正妃之位,怎么都得輪到自己了吧?
薛靈瑤越想越興奮,是以這一大早便沒了睡意,直接便來找江玉妍了。
誰知她將這話說完之后,卻被江玉妍直接掐住了脖子。
“你是怎么知道的?”
巨大的恐懼讓她的神情都帶著幾分墨色,江玉妍將薛靈瑤逼退到角落里,聲音嘶啞:“老實說!”
她跟太子之間的事情,原本是瞞的非常好的,薛靈瑤怎么會知道的?
沒來由的,她想起了先前幾次跟薛靈瑤同馬車的時候,對方那打探和不屑的神情。
當時她還覺得沒什么,可現在回想,那分明是窺探到秘密的模樣。
再者,太子死之后,她一度覺得天都塌了,可后來沒有被牽連到,又覺得十分慶幸。
畢竟自己明面上還是安陵王的側妃,跟太子沒有絲毫關系的。不像東宮的那幾個女人,不管生孩子沒生的,下場都十分的凄慘。
若不是后來顧清池言語的暗示,她倒是還能安心的度日。可偏偏,顧清池那日跟自己說的話,言語之中的意思,都是他已經知道了自己跟太子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