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誰?
——你是天魔女沈衣雪。
——天魔女沈衣雪是誰?
——天魔女沈衣雪是你。
這樣的對話,在沈衣雪的腦海里重復了無數遍,就好像那個“先有雞還是先有蛋”的問題一樣,往復循環成一個圓,是終點,終點也是,沒有一個答案,卻只是讓她知道一件事:她是天魔女沈衣雪,如此而已。
遙遠的記憶蜂擁而至,無數片段涌來,讓她應接不暇。然而卻又似乎出現了一個斷層,上一刻自己還被一口棺材壓得死死的,一轉眼又到了一具棺材里,緊跟著周身又成了黑暗冰冷的海水,可是她分明記得,自己不諳水性!
沈衣雪下意識的掙扎,一口清涼中帶著甘甜的水,突然就灌入自己口中。
她一愣,海水還有甜的嗎?
也沒有那種嗆水之后那種火辣辣的窒息感,口鼻間全都是甜潤的氣息!
沈衣雪又愣了一下,她發現自己好像變成了一條魚,又好像身體的每一個細胞都可以在水中呼吸一般,清甜的水流撫過身體,卻只讓他覺得通身舒泰,無比自由自在。
她情不自禁的睜開了眼睛,發現周圍哪里是什么幽深冰冷的海水?甚至比一般的湖水都要清澈透明。
沈衣雪懸浮在水中,雙足離湖底約有兩三丈,卻能清晰的看到壺底那一層泛著瑩潤玉石光澤的白色細沙。
沒有一棵水草,四周也沒有任何的魚蝦,仿佛只有水,和方才她手舞足蹈地掙扎而泛起來的一串串氣泡,此刻也正在緩慢的消失。
靜下心來的沈衣雪,慢慢的發現自己除了因為水的阻力,動作稍微遲滯一些,在這水中其實和在空氣中沒有太大區別。
可是,自己到底為何會突然出現在這樣一個地方?
沈衣雪一時想不明白,于是也就不再想下去,試探著如同魚兒一般朝上游去。
四周除了水還是水,若是上了岸,總該有其他的參照物可供她回想,也許能想起些什么來也不一定呢。
這水似乎并不深,只是三兩個呼吸間,沈衣雪的頭便從水面冒了出來,觸眼所及,竟是一片乳白色的霧氣!
雖然視線依舊有些模糊,然而她卻總算能夠隱隱約約的看到了河岸,于是想也不想,便朝著河岸游過去。
卻不料也就剛剛一動,一股無比龐大的氣息便流轉全身,“嘩啦”一聲,沈衣雪突然就變成了一條想要躍過龍門的鯉魚,高高的從河面上竄了起來,將她自己都嚇了一跳!
她體內的混沌之氣,何時竟變得如此充沛起來?
詫異之后,沈衣雪連忙控制體內混沌之氣的流動著,才看看穩住身形。也不用再游了,直接就朝著對岸飛了過去。
這個時候的沈衣雪完全沒有注意到,在她離水之后,身上的衣服完全沒有任何被水浸濕過的痕跡,而那河面上漂浮的乳白色霧氣更是緩緩的朝著她周身涌來!
眼看著離那河岸還有三五丈遠,岸邊青蔥的樹木,如茵的綠草,五顏六色星星點點的野花也出現在了她的視線當中,突然一股大力從側旁涌來,同時傳來一聲暴喝:“什么人?!”
沈衣雪的身子幾乎是本能在半空中一轉,七彩混沌之氣瞬間籠罩全身,如同一圈圈地彩虹。
銀色的發絲從眼前掠過,就聽“咦”地一聲,偷襲那人的拳頭已經自發偏離,從沈衣雪身側輕輕掠過,竟是如同一陣清風吹拂。
來人一襲白衣,銀色的發絲隨風飛揚,在沈衣雪面前一丈遠處穩住了身形,懸浮在半空中正目光復雜的望著沈衣雪。
銀發白衣讓沈衣雪,瞬間就想起一個人來。然而,眼前的男子卻并不是歷劫。
就算同樣是銀發白衣,歷劫卻始終是溫和的,潤澤如玉石,目光深邃而清澈,仿佛可以洞察人心世事,卻又不曾沾染世間的絲毫塵埃。
而眼前這男子,比之歷劫卻是更為瘦削,整個人就好像一塊寂寞了千萬年的石頭,從頭到腳都散發出一種冰冷寂寞,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氣息。
然而他的目光在望向沈衣雪的時候,卻又好像平靜的湖面被微風拂過,蕩起一圈圈的漣漪,似乎有一種無言的情緒在其中涌動。
他說:“是你?”
沈衣雪再次愣住,自己莫名其妙來到這個莫名其妙的地方,遇到一個莫名其妙的人,而對方一開口,那意思竟然好像認識自己一般是!
不過,這個人雖然全身都透著寂寞的氣息,一開始的時候甚至還朝自己出手,沈衣雪卻無法從對方的眼睛中看到敵意。
——不但沒有敵意,反而好像還有一絲隱隱的激動驚喜之意!
所以也就答了對方一句:“你認識我?”
男子的眼底掠過一絲失落,隨即再次恢復成那種萬年孤寂的神色:“認識。”
沈衣雪眨了眨眼睛,靜等對方下文。
見沈衣雪始終不開口追問,男子輕輕嘆了口氣,目光幽幽從沈衣雪身上掠過,卻讓沈衣雪瞬間有種被看透的感覺。
她心中不禁泛起一絲疑惑,卻聽男子再次開口:“你好像是你,又好像不是你了。”
沈衣雪皺眉,終于忍不住發作出來:“什么叫‘我不是我’,我不是我,難道是你?”
男子一滯,隨即嘴角竟然浮起一絲若有似無的笑意來,卻并不回答沈衣雪的問題:“是與不是之間,有些事情,你還是該去問一問始作俑者。”
“誰是始作俑者?”沈衣雪皺眉,不打算同對方再繼續糾纏這個“她到底是不是她”的問題,話鋒一轉,“那你能先告訴我,這里是,是什么地方么?”
男子的聲音微微有些詫異:“你不記得了?”
沈衣雪很想翻個白眼給他,沒好氣地道:“我為何就得記得?難不成我還來過?”
卻不想男子竟然道:“當然!”
這一次輪到沈衣雪吃驚了,一時就連懸浮在半空中也維持不住,身子一晃,險些再次掉下去!
男子似乎是十分熟稔地伸手,扶住她的手臂,將沈衣雪再次嚇了一跳,下意識地躲避,卻不料竟然真的無法再為持續下去,下一刻就朝著河面直直地墜了下去!
她驚叫一聲,銀發男子反應極快,伸出手臂一撈,這一次竟然將沈衣雪攔腰抱住,撈了起來,然后身形翩然飛轉,輕輕地落到岸邊,這才將人給放了下來。
“你當真不記得我了么?”男子不光目光中中透出落寞,就連語氣中也帶了一絲失落,他說,“我是言寂,你不記得了么?”
“言寂?”沈衣雪一時陷入對方深沉的目光當中,心中竟是不由一軟,皺起眉頭,喃喃地重復了一遍,好像是在問言寂,又好像是在自語,“我應該記得你嗎?”
然而,記憶的片段卻是一片混亂,沈衣雪只覺得這個名字自己好像,的確是聽過,卻一時無法同眼前的銀發男子聯系起來。
銀發男子,言寂看著皺眉沉思,默然不語的少女,終于是忍不住嘆了口氣:“我是神界道宗的宗主,言寂。”
“神界?道宗?宗主?”
沈衣雪瞪大了眼睛,一臉的不可置信,對方簡短的一句話,包含的信息量實在是太大,讓她不得不陷入了震驚當中!
她突然記不起來,在水中醒來之前,自己到底在哪里,又在做什么了,記憶好像斷了片,又好像被人為地打亂了順序,一時竟然有種無從銜接的感覺。
陷入冥思苦想當中的少女,整個小臉都皺了起來,讓言寂竟不自覺地有一瞬間的失神。
依舊還是飛揚入鬢的長眉睥睨天下,依舊還是清澈如水的雙眸不諳世事,依舊還是飽滿小巧的紅唇,嘴角微微翹起,總是帶著似嗔非嗔的笑意,依舊還是圓潤如珠的下巴絕代雍容。
她還是一如當初的風華絕代,美得極致而耀眼而不自知。只是缺少了初見時的那一份刁蠻和任性,竟然變得沉靜而內斂起來。
歲月輪轉,不曾在他的身上留下痕跡,而她卻已經是三世為人,那些原本就淺薄的記憶也許真的早已洇滅。
她不記得他實屬正常,也許這才是真正的天意。
言寂不知覺地嘆了口氣,心中竟是生出一絲不忍來,仿佛覺得讓眼前的少女,因為這樣一件小事而皺眉,反而成了一種罪過。
“既然你想不起來,”許久的沉默之后,言寂一聲嘆息打破了沉默,嘴角勉強扯出一絲微笑來,“那就當做你我初次相識吧!”
沈衣雪聞言終于是松了口氣,倒不是她真的不愿去回憶,畢竟現在她連自己出現在神界的原因都不知道,之前的記憶也是凌亂不堪,急需整理,又哪里愿意再多應付出一個自稱舊識的人來傷腦筋?
少女如釋重負的表情,讓言寂不禁有些莞爾,嘆道:“你就那么不愿意想起我來么?”
沈衣雪被對方如此直接的拆穿,一時也不禁有些尷尬,干笑了兩聲,道:“也不是啦,只是現在我腦子里一片混亂,需要想的事情太多,還…”
她不解釋還好,越解釋反而越加尷尬,自己這話怎么聽著,好像是眼前的人非常不重要一樣,于是說到后來,自己也就說不下去了。
言寂的目光柔和地落在少女越來越尷尬的臉上,卻是沒有絲毫不滿的意味,反而是放柔了聲音問:“那,你想知道么?”